《穿成炮灰男配》唐一张 文案: 任怀风穿成了宅斗文中跟女主作对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炮灰男配,正在努力刷女主好感之余,却发现自己对苦苦暗恋女主不能表白的痴情男二动了心,从此开启了狂暴的追夫模式。 萧延礼一生矜贵自持,一言一行无不代表着世家风范,是家族中的榜样。但临到三十而立,却被一个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男人搅乱了心。 禁欲系攻VS死不要脸撩人受(死不要脸撩人不等于好会撩) 注:非双洁,结局是HE,以后可能会再补一个番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延礼、任怀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1章   任怀风在成为任怀风之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他的梦想是在三十岁之前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事实证明,这件事永不可能了。   现在他躺在无比富丽堂皇的大宅院里,成为了这个宅院的新主人,并继承了父辈的爵位,奉安伯。   他的父亲老伯爷死得不巧,正准备给他议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朝中三品大员佟尚书的嫡女,佟析秋。   托媒人说了亲,双方家长也见了面,合了八字,就等下聘定日子了,哪晓得老伯爷竟然熬不过,去了。   至于是怎么去的,还得怨他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任怀风风流成性,是京城人人痛恨的小霸王,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事,也做过不止一回两回了。   没想到这回竟然触到老虎须,事情闹到天子跟前,把老伯爷气个半死,为了帮逆子善后,忙前奔后呕心沥血乃至于重病身亡。   老伯爷死的那天,任怀风还在昏迷之中,他爹至死都未曾放心,念叨着老管家,一定要好好教养这个不孝子。   老管家被老伯爷死死攥着手,含泪答应一定会好好照顾小伯爷的。   可是谁都知道,奉安伯家的三公子,没救了。   天家念老伯爷年轻时有战功,又为朝廷战死了两个儿子,如今含恨而终,只好放过任怀风不再追究,并好生安抚了受害的宣宁侯府。   宣宁侯府岂是好惹的,连天家都要敬上三分,这次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偃旗息鼓,私下里却暗戳戳揣着坏水,等着一报私仇。   只因任怀风这次招惹的,不是旁人。正是宣宁侯萧家人人都宝贝得不得了的五小姐,萧明秀。   其实任怀风若知道那姑娘是萧明秀,反而会躲得远远的,他再傻也明白宣宁侯府是不能惹的。   可实际上他对萧明秀的身份毫不知情,不仅不知情,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当街调戏了。不仅调戏了,还把自己摔了个人事不醒。此事足以让众人笑掉大牙。   于是任怀风醒来的时候,万分头疼。   一来,得罪了宣宁侯府萧家,得随时提防那家人的报复。   二来,身上背着一门莫名其妙的亲事,鬼知道那佟析秋是圆是扁,长什么模样。   三来,脑袋是真的疼。   任怀风喝了一碗粥,休息了半晌才将头绪整理清楚。他现在是,穿越了?   有钱有地位,再也不用为一套房子的首付抓肝挠肺,顺便还有一大堆下人伺候,想要什么有什么,这感觉不是一般地好。   任怀风有些飘飘然,正准备尝试一下使唤人的乐趣,突然从房门外涌进一大群莺莺燕燕,前赴后继地往他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喊:“三爷,可担心死妾身了!”   台词大同小异,连长相都差不到哪儿去,都有一个特征,全是女人。   任怀风吓坏了,等回过神来,连忙把人往外赶,女人们一听,一个个都哭哭啼啼起来,还有的带了小孩一起哭,把任怀风烦得半死。   任怀风欲哭无泪,心想原身家里既然有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妾侍,干啥还非得隔三差五到大街上调戏妇女,最后闹得个气死老爹的下场?   同样还有一个问题,原身既然如此风流成性,为何那佟家嫡女还愿意嫁与他为妻?哪怕为了日后成为伯公夫人,也不必选择这么一个有口皆碑的浪荡子啊!   京城的王侯伯爵多了去了,天家心情好,一天封一个,爵位封号不值钱,除了萧家的大门,其他的贵族不过是徒有虚名,还不如佟家那位尚书大人管用。   佟析秋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名号委屈自己……   任怀风出神地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佟析秋这三个字怎么这么耳熟?   卧槽!是前不久看那本宅斗文中的女主角!一个倍受欺凌又强势逆袭的重生女!   重生前被继母设计,嫁给了名声特别臭的奉安伯世子!也就是……任怀风,他自己!   妈的,这是什么剧情?他不仅穿越了?还穿书了?   任怀风痛苦地捂脸,想起自己这个角色,在书中不仅是地地道道的炮灰,还是女主重生后第一个复仇对象,下场何其凄惨!   女主设计调包了议亲对象,把处处看不惯自己的庶妹推进了任家这个火坑,而那个恶毒女配在原身这里并没有得到幸福,反而受尽折磨,最后原身被女主陷害涉及谋反大罪锒铛入狱。任家家道中落,只剩下女主庶妹一人,不仅把府中妾侍全都打发卖进了妓院,还把原身的庶子苛待至死,至于庶女则一个个当作摇钱树嫁了出去,要么嫁给糟老头子,要么嫁给病秧子。总而言之,任怀风连同他全家上下,都没什么好下场。   若真是这样,任怀风光想想都不寒而栗。   当初他之所以注意这本小说,就是因为其中有个角色名字跟他一模一样,如今真成了那个角色,他才怕得要死。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想必现在女主已经重生,如果这门亲事继续下去,自己必然要娶那个恶毒庶妹,如此引狼入室的混账事,他肯定不能做。那么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撇清与佟家的关系,顺便在女主面前刷好感洗白,只要女主不向他复仇,一切都好说。   那么,如何刷女主好感呢?任怀风想到一个人,男主!女主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跟男主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吗,男主肯定是突破点。   至于男主是谁?任怀风努力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了答案。   他在内心骂了一句卧槽,这个男主不是谁,正是那宣宁侯府萧家第四子,萧四郎!   真的是好巧哦。   刚来就把男女主都得罪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任怀风生无可恋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忧郁地看着窗外的飞鸟,神神叨叨的念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门外的老管家来回看了好几趟,又拉了府里的常驻大夫问:“我们家小伯爷没事吧?”   大夫说:“我观小伯爷脉象,除了肾虚体虚外,并无大碍。”   老管家指了指脑袋:“那这儿,也没有问题?”   大夫表示:“一般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也不排除有什么意外。”   老管家忧心忡忡:“能有什么意外?大夫,你在任家好几年,老伯爷待你不薄,他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可不能有事啊!”   大夫淡定道:“老管家请放心,即便小伯爷头部受伤,也不妨碍传宗接代,更何况小伯爷已有子嗣。”   老管家点点头:“说的也是。”   竟然认同了?全程旁听的任怀风,感觉内心有一千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为避免老管家做出不可想象之事,任怀风迅速调整心态,把老管家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最后说:“佟家的亲事,就退了吧。”   老管家愕然:“这可是老伯爷为你相中的亲事啊!”   任怀风斜睨他一眼:“父亲刚刚过世,我怎能娶妻生子?我要为父亲守孝,佟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老管家双目含泪激动道:“老伯爷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欣慰不已。只是佟家的亲事不能退啊!”   任怀风不解:“为何?”   老管家:“若是退了佟家,还有谁愿意嫁给小伯爷?”   这话真是好有道理,好直白。   任怀风无言以对:“……”   老管家又道:“老伯爷刚刚过世,佟家定然抹不开面子退亲,只要小伯爷将聘礼等事安排妥当,即便是等上三年等孝期结束再成亲,也没人会说什么。”   任怀风表示,我不想娶个母老虎进门啊!她会吃了我的!我不想死!   任怀风诚恳道:“老管家,你是为我好,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父亲过世让我感到很难过,我实在没有心情再谈亲事,更何况让佟家小姐等我三年,实在是不公平,还请老管家帮我把这门亲事退了。”   任怀风如此明事理的一番话,让老管家吃惊不已,同时又老泪众横,抽噎着道:“小伯爷,你终于长大了,老伯爷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任怀风一脸黑线:“……”   连忙催促:“退亲之事,就拜托老管家,还请老管家从速处理。”   老管家当即表示:“我这就去办。”   走了两步,又犹豫着回头叮嘱:“小伯爷,这几日你可千万要安生待在府里,切莫上街走动。”   任怀风不解:“……”   老管家语重心长:“老伯爷刚过世,你得避避风头,别再去调戏良家妇女招惹是非了。”   任怀风一口闷气堵胸口,妈的,还是不相信我! 第2章 第2章   任怀风在府里养了几日,实在被原身的妾侍闹得头疼,他悄悄问过老管家,这府里的女人竟有二十三人之多,至于庶子庶女也有十三个。   太他妈能生了!   任怀风怀疑自己今后养不养得起,要不是有老爹攒下的万贯家财,恐怕伯公府没几年就得被吃垮。   到时候街头巷尾议论的就是,任三那个败家子,会生不会养,活该家破人亡。   揣着这样的忧患意识,任怀风过问了老管家伯公府的账目收入,老管家惊得连问任怀风是不是发了烧。   任怀风表示,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老管家回了一句,小伯爷,你可从来都看不懂账本哇。   任怀风这才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数学都不好,指不定待会儿出了洋相,那才丢脸丢大发了。   索性他绝了看账目的心思,问了家里的产业田地有哪些,大概心里有个数,这才稍微放心些。   老管家却心里生了疑,连连嘱咐任怀风千万别拿银子胡乱去赌了。   他还说,小伯爷你手气不好,逢赌必输的。   这个任怀风有印象,小说原文中就有男主为了教训原身,设计让原身赌得倾家荡产,最后原身不得已铤而走险,搭上了造反的大船,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一想起这个下场,任怀风就怕得不行,连忙问老管家:“任家的亲事退了没?赶紧去退,我片刻也等不了了。”   老管家原本还感慨小伯爷经丧父之痛,应是懂事了些,如今一看任怀风这般焦急催促,心里不免打了个问号。   当初老伯爷要为世子定亲,便存着娶个儿媳回来管教逆子的心思,商定佟府嫡女,也是因为那女子近日传出一些泼辣名声,该是个厉害的当家主母。   可小伯爷着急忙慌地要退亲,想必是不愿被未来妻子管教,从不负老伯爷重托为小伯爷好的角度出发,老管家便不想退这门亲事了。   “小伯爷,那佟家三小姐温良淑德,实在是贤妻良母之最佳人选啊,你得多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任怀风白了老管家一眼,下了死口:“我娶谁也不会娶他佟家女,老管家这事我说了算,你要是不去退亲,我便亲自上门。”   老管家还待劝解一番,任怀风却是一刻也等不了,招呼了贴身小厮:“猪毛,去套车,咱们现在就去佟府。”   老管家拦不住,只好为任怀风准备了拜帖与女家的定亲之物,并殷切嘱咐,一定要顾全礼数,万勿冒犯了佟老爷与佟家小姐。   任怀风一一答应,心说老子抱大腿都来不及,哪敢上赶着作死啊!   佟府老爷今日休沐,任怀风的拜帖一递进去,就被人引进了佟府前院书房,进门前不经意发现有个女子躲在墙角的一丛竹林之后,堪堪露出一片衣角。   他凝神一想,莫不是传说中开了挂,胆敢满府跑的女主佟析秋?   她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专门来打听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那也不像,毕竟女主重生后智商开挂,收服了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之后,绝不会亲自前来做这等让人诟病的小事。   前院可是男人们来往的地方,万一被人发现,再被有心人利用,就是一顶不安于室的臭帽子扣了上来。女主绝对不会这么做,那么她之所以来这个地方,是因为……   任怀风电光火石间想起,原文中写过佟家有个二小姐,与佟老爷的得意门生私相授受,二人在后院一处隐蔽之地约会。没曾想女主继母作妖,以为是佟析秋与那人有关系,便以家里进贼丢了东西为由,大肆搜索后院,闹得鸡飞狗跳。女主作为二姐姐的小帮手,发挥献身精神,替那对苦命鸳鸯吸引继母火力,一路逃窜躲到了这里。   那竹林之后,有个连通后院经久不用的小门,当时继母追兵来得急,她没多想,结果却到了前院书房。而继母因抓不到人,没有铁证也只好作罢。此事之后,女主与二姐姐佟析梦的感情更加深厚,两人互帮互助,将继母母女整得有苦说不出,最后继母被佟老爷厌弃,终生待在佛堂,后半生过得极为凄凉。   这件事有惊无险,还替女主笼络了人心,只是有个问题。佟析秋如今躲在那儿,不能被人发现,不然就功亏一篑。所以,她现在急需有人帮助,自己若是帮了她这个忙,岂不是能增加好感度?   任怀风暗戳戳地想,心里盘算着小九九。却没发现书房里除了佟家老爷,还有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男子温良谦恭,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派世家贵族风范。   等到任怀风注意到时,连眼睛都看痴了。   直到佟老爷开口:“任小伯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原本两家议了亲,佟老爷应对任怀风亲近一些才是,可佟老爷非常不满原身在外的风流名声,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不免还是有些恼怒。   任怀风向佟老爷行了个礼,又问旁边的青年是何人。   佟老爷便介绍:“这位是老夫的侄女婿,宣宁侯府萧二公子。任小伯爷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青年也向任怀风见了同辈礼:“在下萧延礼。”   出口之声,分外好听。   任怀风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只觉眼前这人无以伦比,完全被他吸引。甚至忽略了,原身曾得罪宣宁侯府这一致命事实。   只见萧延礼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他便忘了自己是谁。   美色误人,不过如此。   任怀风愣了半晌,朝萧延礼拱一拱手,然后对佟老爷说:“既是一家人,晚辈便无须顾及了。佟老爷,晚辈此次前来,是为退亲。”   “退亲?”佟老爷先惊后怒,“你要退亲?”   萧延礼也吃惊不小,他可知道如今任老伯爷去世,任世子又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子,奉安伯府自此以后便会一落千丈。若跟佟家结亲,倒算有个助力,此时不唯恐佟家退亲,反倒主动退亲。这任世子是当真痴傻了不成?   任怀风没有痴傻,他坚定道:“佟老爷,晚辈确是要退亲。”   佟老爷怒道:“任怀风,你可是嫌弃我家女儿不成?”   任怀风连忙道:“晚辈不敢,晚辈不过是不想耽误了佟小姐。佟老爷,请您息怒,且听晚辈一言。”   佟老爷冷哼道:“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   任怀风歉意地笑了笑:“晚辈父亲刚逝,晚辈要为父亲守孝,是以不能再议这门亲事。佟小姐贤良淑德,实为贤妻良母之最佳人选,晚辈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佟小姐如花年华,若与晚辈结亲,岂不要再等三年?晚辈不忍耽误佟小姐,还请佟老爷见谅。”   佟老爷闻言,气倒是消了一半,可被男方退亲的面子找不回来,不免还是不高兴。   任怀风瞅了瞅佟老爷的脸色,当即又道:“晚辈今日前来,并未与人宣扬,只想与佟老爷商议,若是佟老爷同意晚辈的想法,那么请佟家上门退亲也可。”   这算是保全了女方的面子,可佟老爷心里莫名感到不舒服,他细细打量了任怀风,突然觉出不对劲来。这小子素来不是东西,哪里说得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莫不是欺瞒他的?   当即怒道:“你小子究竟在耍什么心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说退就退的?”   这一声吼吓得任怀风心脏都抖了三抖,差点做西子捧心状。   妈的,老子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退?有为你亲生女儿考虑过吗?难怪她对你恨之入骨!   “佟老爷,晚辈并无龌蹉心思,实乃晚辈曾在家父灵前立誓,从今以后戒女色,不娶妻不生子,以赎晚辈之罪。”   任怀风扯起谎来,连自己都怕。   他恭敬地朝佟老爷拜了一拜,又向萧延礼拜了一拜,“萧二公子,令妹之事,我深表歉意,此后我会抄写一百卷经书送与城外灵光寺,为令妹祈福。”   萧延礼连忙道:“任小伯爷不必如此,家妹当日只是受了惊吓,如今在家休养多日,并无大碍。”   任怀风摇了摇头,坚定道:“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萧延礼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事罢了,两人先后与佟老爷告辞,出门时却走到了一路。   萧延礼芝兰玉树,一表人才,与任怀风同行,略略高过半个头,身上始终带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   任怀风正要说几句拉近关系的话,突然听到墙角竹林有轻微的响动,他愣了一愣,才想起还有个女主躲在那里。   想来刚才有下人端茶递水地来往,佟析秋并未找到机会离开,此时应是站得脚麻不小心弄出声音,又或者看到萧延礼出来,故意惊动他的。   不管哪种情况,任怀风都打算插一脚。   毕竟在小说原文中,佟析秋的确是求助于萧延礼的。   也就是这一次见面,让萧延礼对小姨子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然后这心思慢慢发酵,最终情根深种,从此乖乖做女主背后的男人。   深爱却不敢明说,只能默默守护的痴情男二。   任怀风光想想,都觉得心疼。不过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想着能刷女主好感足矣。   “萧二公子,那竹林处似乎有人?”   萧延礼顿住脚步,似乎为谨慎起见,并未立即上前。   任怀风却不顾那些,上前走了几步,那人听见脚步声,不得不现身。   “大姐夫,是我,析秋。”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天真可爱,声音也脆脆的。   她看到任怀风,本能地闪过一丝厌恶,然后故作如常,等萧延礼走近,又对任怀风生出一丝怯意。   任怀风看在眼里,不得不为女主的心机与演技折服。   不过他不等萧延礼说话,就连忙后退半步,并称:“佟三小姐,失礼了。没曾想竹林之后竟是你,原以为是个鬼祟之人,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佟析秋听到这话,惊讶极了。她大概没想到,有一天任怀风会变了个人似的,心里也生了疑惑。   萧延礼见到佟析秋,眼里果然闪过一丝惊艳,女主不愧是女主,任怀风亦觉得,她是书中最漂亮的女子,没有之一。   “三小姐有何事?”   佟析秋镇定了神色,见周围没有旁人,除了讨人厌的任怀风。   她便开口:“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大姐夫助我,我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萧延礼点点头,任怀风知趣地不说话。   就在这时,院子外来了一个人。   萧延礼连忙转身,将佟析秋挡住,他身材高大,遮挡女主绰绰有余。   那人见到萧延礼,异常兴奋,竟跑了过来,一边喊:“大姐夫,你还未走。”   萧延礼点点头,看了一眼任怀风,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与任小伯爷有话要说,敏之可是要去问佟老爷学问。”   佟敏之仰起笑脸,清脆地回答:“正是。”   萧延礼赞赏道:“你如此用功读书,日后必有大用。”   佟敏之羞涩地笑了笑:“这位可是我未来三姐夫?”   任怀风连忙道:“佟公子莫说胡话,你姐姐名节要紧。”   佟敏之疑惑了片刻,仍是应下了。   萧延礼道:“你大姐姐身子不好,若是得空,便去宣宁侯府看看她吧。”   佟敏之露出黯然之色,“大姐姐的身子,是好不了了么?”   萧延礼叹了一口气,并未回答。   离开佟府前,萧延礼又将嘱咐给佟敏之的话,与佟析秋说了一遍。   佟析秋表示不日便随祖母登门,萧延礼闻言亦点点头。   任怀风在佟府门口与萧延礼道别,并告知萧延礼今日之事绝不会吐露半句。   萧延礼听后,露出一丝笑容:“任三公子,似乎与往日不大一样。”   那笑容明晃晃的好看,任怀风觉得快要陷进去一般。   不由得心神一凛,逼迫自己不要看痴了,并作出悲楚神色:“丧父之痛,痛彻心扉。”   萧延礼怔了片刻,叹息道:“任三公子,请节哀。”   任怀风没曾想萧延礼如此不计前嫌有情有义,心里不禁产生了些许愧疚之情,他不该拿假话骗这人的。 第3章 第3章   任怀风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接连十数日都待在府中,亲笔抄写经书。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便不该说一百卷,实在是太多了,抄得他痛不欲生。   可从另一方面来讲,能用一百卷经书,缓解萧家人对任怀风的敌意,也是值得的。   于是京城众百事通皆感到奇怪,这浪荡子任三近日怎么不出来晃悠了?莫不是真改好了?   有人便道出任怀风的誓言,从今以后戒女色不娶妻不生子,旁边的人皆哈哈大笑。   任三祸害了京城女子多少年?一时便能改好了,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   还有人说,任三正值孝期,若还像从前那般胡作非为不加收敛,那才是猪狗不如的畜牲!老伯公爷算白养他了!   这些话都由猪毛从外面听来,转达给任怀风,任怀风一边捧着佛经,一边苦着脸发愁,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究竟怎么才能扭转形象啊!   老管家急匆匆过来,任怀风问:“什么事?”   老管家说:“宣宁侯府来人报丧,说是萧二夫人过世了。”   任怀风愣了片刻,萧二夫人,不就是萧延礼的妻子吗?这就死了?   前几日在佟府,萧延礼还嘱咐佟析秋和佟敏之多到宣宁侯府走动,想必那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任怀风想到书中故事走向,不由得为萧延礼叹了一口气,这位萧家二公子为了家族牺牲太多,在大哥战死、四弟失踪后,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宣宁侯府。   他的原配妻子佟析言是边疆大吏佟节度使的嫡女、佟尚书的亲侄女,二人并无感情,有的只是家族联姻。佟大小姐体弱多病,婚后十余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   而为了家族存亡,不得已娶的第二任妻子是造反派慎郡王府的承宁郡主,此女子泼辣有余智慧不足,行事狂妄性格乖张,差点儿连累整个宣宁侯府。同样也没有为萧延礼诞下子嗣。   至于他唯一动心的女子,到头来却成了他的四弟妹,日日相见日日克制,爱而不得,忘却不能,最终成了他心里的疾,让他病死异乡。   萧延礼这一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庄重,克制,隐忍,孤独。   他无子无女,死时身边没有一个人,死后也没有坟冢,何其孤独,何其悲凉!   这算是书中的结局。   任怀风又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告诉老管家:“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待会儿随我一同前去萧府吊唁。”   老管家答是,退下。   任怀风搁了笔,换了一套庄严肃穆的衣服,猪毛套好马车,赶着去了萧府。   宣宁侯府萧家,到底是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萧二夫人过世,几乎惊动了整个京城,比佟老伯爷的排场还要大。   萧家人来人往,人满为患。   任怀风虽身袭伯爵,奈何京城王孙贵族太多,他又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自然不受重视,但好歹比五六品的京官待遇好些,至少有个小厮来领他进门。   萧延礼站在灵堂旁边,他不需要披麻戴孝,只需要给前来吊唁的亲友表达感谢。   或许是因为丧妻,他的神色有些暗淡,但却丝毫不掩光华。   “请节哀。”任怀风对萧延礼说。   萧延礼的目光在任怀风身上顿了一下,却没有多言。   任怀风又补充了一句:“二爷,保重。”   萧延礼闻言,愣了愣。   他惊讶于任怀风对他的称呼,任怀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叫了什么。所谓二爷,一般是家里人或极为亲近之人才叫的。   比如任怀风的长随猪毛,或者是他的妾侍们,都叫他三爷。   所以任怀风这声二爷,就有些逾矩了,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但好在,这声二爷只有两个当事人听见。   吊唁完后,任怀风迅速退出灵堂。   为了招待客人,宣宁侯府大部分园子都是开放的。任怀风不着急回去,索性在下人的带领下,在萧府参观一番。   好巧不巧,撞上了几个平素看不惯原身的世家子弟。   其中一人拦住任怀风:“哟,这不是任三公子吗?听说你立了誓,从今以后戒女色,呵呵,你戒得掉吗?”   另一人道:“调戏萧家小姐,把自己老爹活活气死,这世间除了任小伯爷恐怕就没有别人了。他那誓言,能信吗?”   第三人道:“自然是不能信的,任小伯爷说话,就跟放屁一般,当不得真。哈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见任怀风没有答话,他们气焰更盛。先头那人又说:“你们还别不信,这位任三公子,说好了要为萧家小姐抄一百卷经书祈福。”   又有人道:“抄经书?真是笑死人了!他会写字吗?恐怕连笔都不知道怎么拿,谁不知道任小伯爷是个草包啊!”   “啊?拿笔都不会?莫不是在说大话了!”   “任三公子说大话,不稀奇!你看他现在这个怂样儿!还敢到宣宁侯府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萧家小姐岂是他能肖想的!”   有人推了任怀风一把,挑衅道:“姓任的,你哑巴了?不晓得说话了?也是,死了爹,不知道往哪儿告状了呢。”   任怀风原本不打算动手,可一听那人提起任老伯爷,心里着实不舒服,干脆还手推开那人。   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说我可以,但说我爹不行!”   “我就说了,怎么了?有其子必有其父!”   任怀风抡起一拳就打在那人的脸上,打得那人踉跄了一步,任怀风指着他的脑袋,恶狠狠道:“我说过,说我爹不行!”   那人被任怀风凶残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当着众人的面,不肯丢了面子,狠狠啐了一口:“姓任的,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我还怕你不成!”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远处传来一声低喝:“干什么?”   任怀风回头一看,来人长得人高马大,神色冷冽,与萧延礼的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更为粗犷一些。   他走近了,看向任怀风闪过一丝厌恶。   “堂堂宣宁侯府,岂是容你们打打闹闹的?还是你们看不起我萧家,要跟萧家作对不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连连否认。   任怀风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人,应是本书的男主,萧延礼的四弟,日后战功卓著显赫一时的大将军,未来太子的养父,萧四郎!   萧四郎不愧为男主,只气场就能震慑四方,先前那些世家子弟一个个忙不迭都散了,生怕惹得萧四公子不高兴。   唯独剩下任怀风,任怀风也打算告辞。   萧四郎却叫住了他,直呼其名:“任怀风,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胆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我非让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任怀风吓得一抖,他知道男主说得出做得到,小说原文中男主还有一个外号,叫杀神。   他只对女主温柔,其他的一律残酷无情。   所以任怀风毫不怀疑萧四郎这番话的真实性,他怂兮兮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萧四郎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冷哼一声走了。   杀神走后,任怀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又继续在园子里走了一圈,然后他发现,他迷路了。   那个领路的下人,早在世家子弟嘲讽他时,便找了个借口躲开,要不然怎么会由着他们差点儿动起手来?   如今任怀风是两眼一摸瞎,不知何去何从。   说实话,早几天他在自己府里也迷过路,但那好歹是自己家,任怀风要是半个时辰不见踪影,老管家就会来找。所以迷路这件事,在奉安伯府,根本不成问题。   但在这里,任怀风却欲哭无泪了。   宣宁侯府不知比奉安伯府大上多少倍,景色也更为精致繁杂一些,任怀风是个妥妥的路痴,再乱走几步,恐怕得更加晕头转向。索性他连动都不敢动了,只等着萧府门口的老管家着急了,派人进来找他。   可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任怀风心焦不已,要知道这里可是萧府,冷酷无情的男主萧四郎家啊。   万一再碰上什么女眷,那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毕竟他那风流成性的名头在那里。   可这世界就是有点怪,怕什么来什么。任怀风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些许女子谈笑声,他心中一激灵,连忙往反方向逃窜。   一直跑到再也听不到声音为止,他才站住喘了两口气。说来也怪,他这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一个下人,难不成他到了萧家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任怀风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清静幽雅的院子里,院子里大多栽种着一小垄一小垄的竹子,淡淡的竹香绕在鼻尖,让人神清气爽。   其中有一间房里,传来一些动静。   任怀风犹豫片刻,估摸着这里应该不是后院,毕竟女子闺房旁大多种花草,鲜少种竹子。他不如在此找到人,再问出路。   这么一想,他就上前了。   就在门前,任怀风听到一些水声,疑惑之际便凑着门缝往里看,没曾想竟看到一具不着寸缕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萧延礼:你……竟然偷看我洗澡!   任怀风:…… 第4章 第4章   任怀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后退。   要是传出偷窥他人洗澡的名声,想来他也不用活了,丢脸丢死算了。   任怀风踌躇片刻,准备往外走,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开了。   男人穿着一件雪白单衣,径直走了出来。脖颈处的水渍还没擦干,脸上因热汽而微微泛红,眉目一如斧凿刀刻,唇角微微一弯,便显出温柔神色。   “任三公子,原来是你。”   任怀风不敢直视萧延礼的眼睛,他如今是被当场抓包,左右都尴尬了。   “无意冒犯,还请萧二公子海涵。”任怀风拱手行礼,萧延礼转身便进了屋,从桌子上倒出两杯茶,抬眼示意任怀风:“请。”   茶是热的,茶叶也自然是好茶叶。   萧延礼不管是被冒犯了还是被偷看了,都秉持着待客之道,倒显得任怀风愈发轻浮无礼。   任怀风没喝茶,也没敢走进屋,他大概知道了这里是萧延礼居住的院子,房间是萧延礼的卧室,难怪周遭看不到一个人影。   “萧二公子,贵府……贵府太大了,我不知道如何出去,还请萧二公子指路。”   萧延礼没想到任怀风说出这样的话,古怪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说:“稍等。”   他转身回了里间,换了一身得体的衣物,任怀风站在门口无所事事,忽然看到萧延礼从屋里走出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身并不出众的衣服,穿在萧延礼身上,却是那么光彩照人。   任怀风愣愣地想,翩翩佳公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萧延礼亲自送任怀风出门,两人无话可说。   任怀风逮着机会,再次道了歉,萧延礼只是笑了笑:“任三公子无须多礼。”   任怀风嗮嗮的,心里总是不得劲。   出了宣宁侯府的门,老管家及猪毛都守在马车前,见任怀风出来,连忙奔过来,老管家急问:“小伯爷,你怎的这么久才出来?”   任怀风不好把丢脸的事说出口,只道:“园子里碰到萧二公子,索性聊了两句。得了,让你们久等了,回府吧。”   “萧二公子?”老管家一听,脸色有些许不自然。   任怀风问:“怎么?”   老管家左右看了一眼:“听萧府的下人说,佟家的四小姐,把香油打翻在萧二公子身上,啧啧,那灵堂之上停着的可是他佟家大小姐,这四小姐也忒没规矩了。”   任怀风一边听着话,一边上了马车。   猪毛赶车,老管家坐在前头,隔着一道帘子,看不真切任怀风的表情。   这佟家四小姐,他是知道的。   正是书中原身娶过门的妻子佟析玉,一直跟女主作对的恶毒女配庶妹,嫁进任家可算是跳进了火坑,此后一生都过得极为凄惨,却又为了面子不得不做出一副贵府太太的模样。   在嫁进任家之前,佟析玉心仪的正是萧家二公子萧延礼。甚至佟夫人还委托佟老太太去跟萧老太君商量,说她虽然是庶女出身,但生母已经扶正,做萧家的继室绰绰有余,且日后生出来的孩子亦算得上佟大小姐的血脉,只会更加尊敬嫡母。   萧老太君有所意动,毕竟佟府虽无爵位却有实权,这样一个好亲家,她并不想失去。于是也问过萧延礼的意思,萧延礼表示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她便做了打算。哪晓得女主佟析秋知晓后,偏偏破坏了这门亲事,导致萧老太君对佟析玉印象极差,更有后来慎郡王府的承宁郡主相中萧延礼,求着太后下旨赐了婚。   这其中种种,半点都由不得萧延礼自己做选择。   今日打翻香油这事,指不定有多少猫腻在,佟析玉再想要嫁给萧延礼,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任怀风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具不着寸缕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端生出几分空落落的情绪。一想到萧延礼日后还要娶妻生子,那份情绪就更加严重了。   一回到府中,他便把原身那几个庶子庶女喊过来,为的是认个脸熟。原身纳进府里的有二十三个妾侍,统共生了十三个孩子,其中五个男孩,八个女孩。最大的是个女儿,已经九岁了,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由奶妈抱着。   原身的年纪已经有二十五岁,成天吃喝嫖赌,啥事都干不成,唯独生孩子有一套,同龄人当中,就没见过比他子嗣更多的。好在他长了一副好皮囊,又有老伯爷生前督促锻炼,没有被声色犬马掏空了身体。   只是后院的事,一直搞得乱七八糟,十三个孩子塞在后院无人管教。索性任怀风来了,他便命老管家去外头请几个教书先生和教养嬷嬷,要人品好的又有经验的,好歹要对得起府里的孩子们,免得日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太过凄惨。   又过了一月有余,任怀风捏着狗爬字把经书抄完,去城外灵光寺供奉。出门前正好碰到大郎,被人甜呼呼地喊了一声爹,任怀风心一软,就把小孩带出门了。   小孩倒是乖巧,平日里跟老爹接触不多,便显得更加乖巧懂事了。走到半道上,任怀风让猪毛去买了不少讨人喜欢的零食,乐得大郎一双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任怀风心想任家的良好基因,该不会在大郎这儿就断了吧。   灵光寺在京城外二十里的大石山上,同山的还有一座尼姑庵,里面全是女尼姑,所以不方便对外开放。大多是京城大宅院里的女人们去清修或者疗养身体。萧延礼的第二任妻子承宁郡主后来就是被送进去关了起来,说是自愿为萧家祈福,其实就是疯了。   任怀风叹了一口气,不经意间又想起了萧延礼。   灵光寺前有一段非常长的台阶,任怀风牵着大郎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走了一会儿,小孩就不干了,他说他累,厚着脸皮要人抱。   任怀风自然不允,说:“你今年都七岁了,是大哥哥了,不可以随便让人抱的。”   大郎撅着小嘴撒娇,任怀风实在毫无抵抗之力,只好把人抱起来,一边还说:“你是我们家的大少爷,要给弟弟妹妹们做榜样的,你这榜样做不好,弟弟妹妹要学你怎么办?”   大郎哪会听,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任怀风只能无奈地认了。   走到大殿门口,任怀风正要将大郎放下,忽然看到一行人,分外地眼熟。可不是佟家那些妇人小姐么?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不过是随便捡了个日子,居然也能撞上剧情。   只要有女主在的地方,就一定有剧情。   佟析秋跟着佟老太太来上香,随行的佟析梦、佟析玉及佟夫人都在其列,还有丫鬟仆妇一大群,乌泱泱地吓死人。   任怀风是晚辈,见到佟老太太,还是要上前去行礼,佟家人因着退亲之事,多少对任怀风心怀芥蒂,面和心不和地应答几句也就算了。   转头进了大殿,大殿里供奉着佛祖,众人虔诚跪拜后,任怀风便去寻了住持,将眷抄好的经书交与他处理,并说明是为萧家五小姐祈福。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落单的佟析玉跟她丫鬟,原本他还想打个招呼,谁料想她们竟然在说他的坏话。   “……那个任小伯爷有什么好的,看起来人模狗样,还不是要巴结萧家?为了巴结萧家,这会子又玩了新花样,居然给萧明秀那妮子抄经书,他就算抄一百年的经书,也甭想染指萧明秀一根头发!原本还想让娘亲作践佟析秋,没曾想姓任的竟然退了亲,看上萧家那个病秧子!哼,真是癞□□想吃天鹅肉!他以为那病秧子是个什么好货色,指不定能活多久呢。”   佟析玉捏紧了手上的帕子,眼里满是嫉恨。   她家丫鬟说:“四小姐,你这话可别让萧二公子听见了……”   佟析玉道:“听见了又如何?我便知道这门亲事无望了,你不是没看到他……他刚才也没多看我一眼,一双眼睛尽盯着佟析秋那死丫头了!那个狐狸精,勾搭了萧四郎不说,还要纠缠萧二公子,贱人生的就是贱!”   任怀风不愿多听,免得惹一身骚,赶紧溜了。   外边猪毛带着大郎在玩,大郎拿着铜板往许愿池里扔,装模作样地许愿,猪毛心疼死了,连连说:“大少爷,你可别玩了,待会儿让三爷看见,你得挨教训了。”   大郎不以为意:“我爹才不会打我呢。”   任怀风心想这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就敢开染房!看老子不收拾你才怪了。   他挽挽袖子,摆开架子,喝了一声:“大郎!”   主仆两人回头,大郎喊了声“爹”,任怀风冷哼道:“臭小子,你扔的不是石头,都是钱啊!老爹养你们不容易,伯公府没两年就要被吃垮了,你还不知道勤俭节约么?”   大郎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任怀风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他回过头一看,竟是看到了萧家两位公子并肩而立。   萧延礼一身儒雅长衫,萧四郎一身黑色劲装,两人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却十分好辨认。   萧四郎嗤笑道:“一个纨绔浪荡子,居然还好意思教导儿子勤俭节约?任三公子,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以身作则吗?”   任怀风被嘲讽得无地自容,以前那些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现在却背在了他身上,如果他不顶着任小伯爷的名头和身体,自然不用被人耻笑。然而他现在就是任怀风,被嘲讽两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是他不想当着萧延礼的面被人嘲笑。这太难堪了!   “四弟,母亲与妹妹还在等我们,你便不要多说了。”萧延礼语气淡淡的,任怀风看向他,他便露出一个浅显的微笑。   礼貌而疏离。   任怀风不大好意思与萧延礼对视,他觉得萧延礼才是书中最英俊潇洒的男人,比男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与男主是兄弟,同样出身武将世家名门之后,论才学比男主高上一筹,论武功也不输于对方,只不过男主有一个很特别的身世,又受到女主青睐,自然显得众星捧月一些。   但在任怀风眼里,萧延礼才是最闪耀的那颗星。   萧四郎应下萧延礼的话,示意萧延礼先去,萧延礼不大放心,萧四郎便道:“我又不会把这小子怎样,让母亲等久了,她又会念叨个不停。”   等萧延礼走了,萧四郎便扯出一抹冷笑,凑近了对任怀风说:“我警告过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你偏偏不听,今天还专门跟过来,是想挑战我的耐心吗?” 第5章 第5章   任怀风自然不是想挑战萧四郎的耐心,他巴不得男主跟女主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好去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可事实就是有这么凑巧,偏偏所有人都认为任怀风想打萧明秀的主意,天知道他即便有胆子跟萧家纠缠,那也是看上人萧二公子,垂涎对方的美色罢了。   任怀风眼底浮现出萧延礼的模样,张口便要解释:“萧四公子误会了,在下配不上萧五小姐,实在不敢肖想。”   萧四郎冷哼一声,压根儿就不相信任怀风的话。   “配不上是真的,所以任三,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我见一次打一次。别怪我心狠手辣,怪只怪你招惹了我妹妹。”   任怀风连连说不敢,那厢萧延礼站在远处喊了一声“四弟”,萧四郎应答了一声,甩给任怀风一记眼刀,转身便走了。   远远的还听见萧四郎对萧延礼说:“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啰嗦,我还能把那小子怎么了不成?”   萧延礼回了一句:“你性子莽撞,不要惹事。”   萧四郎答:“知道了,二哥。”   任怀风默默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回过神来发现猪毛和大郎两人已经呆立当场。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萧四郎面前夹起尾巴做人,可是被儿子看了个全场,这老爹的威严崩坏得一塌涂地,他都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自家儿子了。   谁料大郎开口却道:“这个叔叔看起来好凶!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任怀风道:“可不是?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走,回家。”   佟析秋隐在暗处,偷偷摸摸地准备寻机报复,哪晓得任怀风却毫无出格之处,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一两个月,任怀风成天待在府里,规矩得就跟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差不多,一时间她竟找不到任何报复的机会。   一个纨绔了二十多年的公子哥儿,突然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这未免太过奇怪。   佟析秋想不明白,但也不打算细究,如今的重点是府里成天给她挑事找麻烦的继母与庶妹,要不是她们,前世她也不会嫁给任怀风那个败类,最后落得含恨而终的下场。   佟析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复又垂下眼眸,与佟老太太一行汇合去了。   萧四郎与萧延礼应答了几句,远远看到自家妹妹依偎在萧老太君身边,忍不住又道:“任怀风那个浪荡子,装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模样,还觍着脸往我们萧家跟前凑,二哥,你可别被他骗了!他那心思,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小妹妹断不能与这样的人来往。”   萧延礼眉头微微一皱,几乎让人难以察觉,萧四郎也没有注意到,只听萧延礼语气平静地回答:“小妹妹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我疼她还来不及,如何会害她?”   萧四郎点点头道:“二哥睿智,弟弟自是多此一言。”   三行人马先后下山,半道遇上大雨,马车也行走不动,只能寻地方躲避。   任怀风抱着大郎匆匆跑进一座废弃的祠堂,一边吆喝猪毛:“你小子快点,淋了雨生病,莫怪三爷没提醒你。”   猪毛在后边应答着:“三爷,我哪有您那身子骨啊?您是铁臂飞毛腿,抱着大少爷还健步如飞,我哪能跟您比啊?”   任怀风正待笑骂,忽然看到祠堂里早已有人,他将大郎放下,与萧老太君见了礼,老太君倒不是小气之人,笑呵呵地与任怀风说话,并无半点嫌隙与不悦。   任怀风暗中感叹,这才是大家风范,与佟老太太的表现几乎是天壤之别。   老太君还亲切地拉着大郎的手嘘寒问暖,看得出来她极喜欢小孩,大郎也还机灵,哄得老太君笑个不停,老太君当即就感慨:“要是有个孙儿在身边,我老太婆也有趣许多。”   话音刚落,萧延礼的神情就有些许不自然,只是太过细微,让人察觉不出。   萧家四子一女,全是萧老太君所出,除了早年夭折的萧三公子,只有世子萧延庭与次子萧延礼已婚,两人成亲多年却都没有子嗣。至于萧四郎就更不用提了,二十好几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瓜葛,这么多年萧家孙辈竟没出一个,老太君心里有遗憾也在所难免。   任怀风一个外人也不知如何去劝慰,总不能说日后常带着孩子登门拜访吧,那还不得被萧四郎弄死?   老太君见没有人作声,抚了抚衣袖,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们还当真了不成?你们有你们的打算,我也不想多加干涉,这辈子活到这个份上,早就值了。”   “母亲……”萧延礼欲言,老太君摆手制止,“好了,不说这个了。适才在灵光寺碰到佟府的人,如今等了好一会儿功夫也没看见人影,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麻烦?”   萧四郎立时道:“我这就去看看。”   老太君点头道:“去吧,他们一家子女眷,要是碰到事了,没个帮忙的不行。老二,你也一起去,佟府可是你的姻亲,析言不在了,你更要顾好佟家。”   萧延礼道:“儿子明白。”   萧四郎挺言,下意识皱起眉头看向任怀风,有话要说。   他不放心母亲与妹妹跟这浪荡子待在一起,任怀风自然识相地抢先道:“外面大雨倾盆,路也不好走,我一同前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还望老太君帮忙照看大郎。”   老太君笑道:“我与大郎有缘,你且去吧。”   任怀风转头又吩咐了猪毛几句,便与萧家二子出了门。   雨实在太大,砸在脸上生硬地疼。   任怀风没有带伞,只能硬抗着,萧家二子倒有两把伞,原是萧五小姐萧明秀身娇体弱,出门之时须得万事备全,这才带了两把伞。如今萧延礼与萧四郎一人一把,任怀风便只有淋雨的份了。   走了几步,萧延礼渐渐放缓脚步,与任怀风并肩而行,他将伞朝任怀风偏了一些,堪堪遮住了任怀风的头部。   这把伞太小,两个人打也只能遮住头部了,半边身子都会被淋湿。   任怀风感激地朝萧延礼笑笑:“多谢萧二公子。”   萧四郎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二哥,何必顾着他?他这种败类,淋点雨怕什么?”   萧延礼并未回萧四郎的话,只对任怀风说:“四弟性子急,倒也没有恶意,任三公子别放在心上。”   任怀风心说,这样明晃晃的恶意他还看不出来,他是瞎了么?   不过听到萧延礼这般温言细语的话,他心里也生不起气来,只当萧延礼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三人大约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三辆马车停在路中,其中有两辆撞到了一起,一辆马跑了,一辆马在发狂,赶车的小厮拼命安抚它,却没什么效果。   第三辆停在不远处,车轱辘卡在石头缝里,怎么也动不了。马车上的人不肯下来,只有女主佟析秋与佟府二小姐佟析梦两人就着一把伞躲在一棵大树下。   佟府的丫鬟没有打伞,大都瑟瑟发抖地站在树下,但一棵树也遮不了多少,所以显得尤为可怜。   任怀风见到此景,当即就道:“佟老太太与佟夫人她们待在马车上也不是办法,那一侧是悬崖,万一出现意外,可就无可挽回了。”   萧延礼嗯了一声,说:“当务之急,是把那辆卡住的马车弄出来。”   任怀风不解地问:“为何要弄马车?让佟老太太她们下车不就行了吗?”   萧延礼道:“这一行都是女眷,老太太又那么大年纪,这等暴雨恐会伤及根本。冒雨前行不太可能,为今之计只有用剩下的两辆还算可用的马车,将老太太等人带到祠堂去避一避雨。”   任怀风细想一下,的确如此。   佟老太太端着大家主母的做派,断不允许自己太过狼狈,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更何况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小姐,除了女主佟析秋活得肆意妄为一些,换作其他任何女子,都不肯下了马车淋湿自己。   萧延礼吩咐萧四郎:“四弟,你去帮忙驯马,我与任三公子帮忙推车,你若好了,便来助我。”   萧四郎应下,萧延礼转头便对任怀风说:“劳累任三公子。”   任怀风道:“萧二公子不必客气。”   他们带来的伞都给了佟府的人,自己冒着雨和佟府的小厮一起推车,那车上坐着的是佟老太太与佟析玉,佟老太太对萧家人一向很有好感,见到萧延礼忍不住笑道:“延礼真是有心了。”   萧延礼微笑示意,佟析玉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里的亮光怎么也挡不住。   萧延礼视而不见。   任怀风检查了一下马车的情况,是有一个车轮子卡住了,生拉硬拽肯定不行。   “换个方向,往斜后方推,别往前推了,前面已经卡死了,肯定出不去。”任怀风朝萧延礼道。   萧延礼点头:“只不过那一侧是悬崖,人站在那边不安全,雨大路滑,还得当心才是。”   任怀风笑道:“我看过了,虽是悬崖却并不陡峭,人要是摔下去,也不过是断胳膊断腿瘫痪在床,死大概是不能的。萧二公子小心便是,我这等败类摔残了,也是为民除害啊!”   萧延礼听得一怔,没说出话来,等到想好开口时,眼前的青年已经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不黑男主女主,男主不是炮灰攻。   更新时间见文案,最近各种原因导致无法日更,请见谅,谢谢! 第6章 第6章   任怀风回想起刚才说的话,又觉得自己怨气太深,怕让萧延礼生了反感。萧延礼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偷偷瞥过去,也只看到对方俊美的侧脸,看起来一丝不苟,仿佛任何事物都拂动不了他的心绪。   任怀风暗自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就在这时,突然马车剧烈抖动了一下,好像要往他们这边滑,他来不及做反应,就看到萧延礼往后退了一步,退一步就是悬崖。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拉住了萧延礼,萧延礼侧头看他,他露出一丝得体的笑容,笑容还没收住,就僵在了脸上。   他来不及开口,甚至连喊叫也无,只感觉天旋地转,双脚已然腾空,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大雨倾盆,地面湿滑,站在悬崖边推车,本就是危险至极的事情,更何况任怀风还没想过要顾及自身。   在掉下悬崖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想他究竟是怎么摔出去的,他想他为什么要去拉一把萧延礼,他想如果他不做拉的那个动作,会不会掉下去的就不是自己。   可这些想来想去,都归结于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为了萧延礼而不顾自己。   这个问题直至他昏迷,也没想出答案来。   不知过了多久,任怀风醒了过来,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天空,看不到光亮,他庆幸地想自己还没死。   他动了动身体,感觉整个背都疼,右脚脚踝尤其疼得厉害。   如果没有人来找他,毫无疑问他会死,这种死就跟慢性折磨差不多,眼睁睁看着生命不断消亡,能量一点点流失,那还不如直接摔死来得痛快。   任怀风绝望地闭了闭眼睛,复又打起精神,咬牙切齿地移动起来。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爬出去,让萧延礼还他这个情。   到时候他该勒索什么呢,名,利,财,又或者人?   任怀风想到最后一个字眼,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他终于想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摔到崖底了。   这世上无论哪样,都比不得萧延礼一人。   而美色误人,不过如此。   也就在思绪纷飞的瞬间,任怀风听到了一声呼喊:“任三公子!任怀风!”   任怀风大喜,听这声音,像是萧延礼。   他情不自禁地应答了一声,谁料出口之声却沙哑异常,喉咙也疼得狠。   好在萧延礼找对了地方,顺着声音就过来了。   黑黢黢的一团人影,任怀风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任三公子,你如何了?”   任怀风勉强一笑:“还没死。”   萧延礼道:“多谢任三公子相助,不然摔下悬崖的便是萧某了。”   任怀风努力抬了抬头,还是看不清萧延礼的脸,也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萧二公子,外面还下雨吗?”   萧延礼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下雨。”   任怀风听着周围太过寂静,感到有些不对劲,便笑问:“怎么只有萧二公子一个人?在下该不会人缘如此之差,没人在意我的死活吧?”   萧延礼道:“我家四弟护着佟府的女眷先走一步,以免再发生意外,很快便会有人来救我们,还请任三公子耐心等待。”   任怀风大抵听出了几个意思,想来那些人是真不在意他的死活,毕竟有着人渣人设的自己的确不怎么受欢迎,若是好心通知任府的人来救他,便是仁至义尽了。   而这么多人之中,唯独萧延礼冒着危险下来找他,不光是有一份救命之恩,恐怕还因为内心的正义感吧。   任怀风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对萧延礼说:“倘若你不来找我,大概任府找到的也就是一具尸体了,这样说来萧二公子对我也有救命之恩,你我算是两清了。”   萧延礼道:“若不是任三公子拉我一把,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所以找到任三公子,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救命之恩,相反任三公子对我才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   任怀风道:“别这样说,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出事罢了,宁可自己摔死也无所谓。”   萧延礼听到这话,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话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任怀风苦笑道:“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动弹不了,只能指望萧二公子了。”   萧延礼忽然就想起之前说的话来,任怀风几乎是一语成谶,不知为何他感到一丝愧疚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沉默片刻后,他道:“任三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任怀风道:“遇到你,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说着又仰起脸,看看天空,发现仍然看不清,不由得感到些许不安,“这天怎么就黑了呢?”   萧延礼道:“现在是晚上。”   任怀风道:“哦,我还以为我瞎了呢。”   萧延礼抬眼看看周围的天色,问:“你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   任怀风道:“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疼得要死要活的,只能瘫着不动了,要不萧二公子抱我走一段?兴许还能走回去呢。”   任怀风虽然满脸泥污,却露出一点勾魂夺魄的笑意,萧延礼默了默,应了声:“好。”   他抬手便要触碰任怀风,却被任怀风拦住了。   “还是别了,让我歇会儿,瞧着咱俩就得在外头露宿一夜了,先养养精神吧。”   任怀风话音刚落,萧延礼便不动了。   任怀风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努力睁着眼睛,看着萧延礼的脸。   可惜如此近的距离,他仍然是看不清。   他想,像这样咫尺相视的机会,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了。   不知不觉任怀风又昏睡了过去,萧延礼看着他满身伤痕疲惫不堪,心里那份触动更加深了,只是他紧抿嘴角,未露出任何言语神情。   当任怀风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奉安伯府自个儿卧室的床上,甚至他恍惚觉得,一切都像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可整理思绪之后才发现记忆里多了一个萧延礼。   人们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任怀风憋屈地在府里养了个把月的伤,期间萧延礼派人送过几次珍稀药材,亲自上门却是没有的。   任怀风无不遗憾,约莫想着是后院里的莺莺燕燕吓走了咱们这位玉树临风一派正气的萧二公子,索性起了散后院的心思,结果没让他付诸实践,萧府那厢又派人来了。   猪毛跟着老管家先后进门,猪毛嘴快,抢了老管家的话头说:“三爷,宣宁侯府又死人了。”   “什么?”任怀风一坐而起,惊得不能自已。   老管家补充道:“是萧家的世子爷,在北方战死,遗体被送了回来,皇上下令以国葬之礼待之,刚才萧家来人报丧了。”   “哦。”任怀风摸了摸额头,感觉额头冰冷,他想起小说原文中,萧家长子萧延庭名义上的确是战死的,在萧二夫人过世后不久就传来死讯,人人都感慨萧家时运不济,一连办两场白事。   可只有真正掌握权势的人才能看透,萧世子的死只是一个开端,一场谋权篡位的大幕正在拉开,就连奉安伯府这种小虾米也逃不过家破人亡,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更是深陷漩涡,不能自拔。   任怀风愣了一会儿,吩咐老管家按规矩办事,复又独自琢磨许久,得出一个明哲保身的结论,那些事能不掺和就绝不去掺和。   暂不论自己有没有那个玩弄权谋的智商,就看原文中任怀风那个倒霉劲儿,同时作为男主跟女主的眼中钉,他就该低调做人低调做事,最好装个缩头乌龟,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是萧延礼,想到这个人的名字,任怀风心里多少有些异样。宣宁侯府作为首当其冲的保皇派,在造反派的心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然也不会有萧延庭战死、萧四郎失踪、萧延礼奉旨迎娶承宁郡主的剧情了。   接下来整个宣宁侯府都要靠萧延礼一个人支撑,任怀风于心不忍,总想找机会为那人做些什么,哪怕卷入纷争后果不堪设想也在所不惜。   萧延庭的死对萧家而言打击很大,连素日精明的萧老太君都染上了颓败之色。大堂之上除了一直站立的萧延礼,便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萧家世子夫人,被丫鬟搀扶着,整个人像要倒了一般。   萧老太君开口劝了几句儿媳,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纵是口吐莲花也安慰不到人,只能徒增悲伤罢了。   沉默了半刻,她问萧延礼:“老四呢?”   萧延礼道:“四弟出去了。”   萧老太君面露薄怒:“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在外头晃悠不成?”   萧延礼解释道:“四弟做事自有章法,母亲不必担心,更何况四弟与大哥感情最为要好,他怎会乱了分寸?儿子大约是知道四弟在做什么。”   萧老太君叹气道:“老四那性子太冲动,你多看着些,他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去吧,老大的仇我们萧家迟早要报的。”   萧延礼应下,萧老太君摆手示意他先去处理事务,哪料世子夫人却突然晕倒了。   萧老太君紧张不已,连连唤人去请大夫。   好在每个大户人家都会在家里头备一两个大夫,特别是萧家还有个身体孱弱的五小姐,府里甚至还有御医常驻。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世子夫人也缓过劲儿来,苍白着脸醒转,由着大夫把脉。   过了一会儿,大夫欣喜道:“老太君,世子夫人这……这是喜脉啊!如今已有三个多月了!” 第7章 第7章   “你说什么?”萧老太君下意识站起,大夫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老太君连连感叹:“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   世子夫人苍白的脸上亦多了一分喜色,抚摸着腹部,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光。   老太君走上前去,将世子夫人搂进怀里,感性道:“慧珍,这是祖宗保佑,你这些日子千万要爱惜自身,安心养胎,其他的都有我这个老婆子在呢。”   世子夫人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老太君抚着她的发髻,问:“这都三个多月的身孕了,你自己竟半点都没察觉么?”   世子夫人道:“儿媳身子弱,不曾想到喜脉上,就按以往的法子调养身体,若不是今日有大夫把脉,儿媳怕是一直都不晓得呢。”   老太君笑道:“你这傻孩子,好在你以往调养身体的汤药于子嗣无害,不然这等粗心大意,万一出了差错可就无法挽回了。”   世子夫人连连点头:“儿媳会注意的。”   两婆媳高兴之余却同时抹起了眼泪,想到已经死去的萧延庭,悲痛之情一阵涌过一阵,最终老太君拉住二儿子的手,无比沉重道:“延礼,咱们萧家,就靠你了。”   萧延礼感受到母亲手上的皱纹,他微微垂下眼眉,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请母亲放心。”   萧延庭的丧礼之后,萧老太君亲自进宫,为次子萧延礼求了世子爵位,原世子夫人便成了萧家大夫人,安心在家养胎,护着萧延庭的遗腹子,宣宁侯府第一个孙辈。   转眼到了六月,慎郡王府有个园子荷花开得正盛,同时位置极佳,适合避暑歇凉。索性慎郡王妃便做主邀请了京城勋贵的夫人小姐们,一道去园子里避暑赏荷。   适逢萧大夫人害喜严重,又受不了燥热,索性萧老太君便带着儿媳跟女儿一同去了。   慎郡王府是皇亲国戚,又是太后娘家,当今二皇子的母家,身份尊贵无比,当年修园子那会儿就比着不出皇家园林的规格建的,如今园子建成了,自然是京城有名的好地方。   即便是京城勋贵人家,也有一些端不住架子的,眼露歆羡之色。   奉安伯府后院里没有能当家作主的主母,自然不在受邀之列,即便是慎郡王府有心结交任怀风,也担心跟一群侍妾走动失了身份,所以任怀风本不应该出现的。   但他还是来了,不是巧合,而是他突然想起萧大夫人小产没了孩子就是在这次赏荷会上。   不怪萧家人不够细心周到,实在是有些小人作乱防不胜防。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的,应该乖乖待在府里修身养性,躲过这次劫难。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然后就出了门,一出了门,又晃悠到了这个地方,这都是命。   任怀风苦笑片刻,跟门口的小厮磨蹭片刻,就进了园子里。   “承宁郡主!”任怀风没曾想第一眼就碰到了沈承宁。   沈承宁如同大多数京城大家闺秀一样,不待见任怀风,甚至表现得更为明显一些,毕竟她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无人敢忤逆,自然性子也娇惯一些。   她冷眼瞧着任怀风:“怎么任小伯爷不请自来啊?”   任怀风低眉顺眼不言语。   沈承宁又道:“我母亲发帖子请的都是妇道人家,难不成任小伯爷也以为自己跟个女子一般,不是男人么?”   任怀风不得不开口:“承宁郡主说笑了。”   沈承宁冷笑,眼里很是轻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龌蹉心思,任怀风,你要记得,在这园子外头,你如何败坏自个儿的名声,都与我毫无关系!但若是进了这园子,胆敢闹出半点不好听的话来,别怪我慎郡王府翻脸不认人!”   任怀风勉强笑道:“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沈承宁见任怀风这般听话,好脾气得逆来顺受,心里还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任怀风看到了与萧明秀一起的萧大夫人,见她还安然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宣宁侯府子嗣单薄,若是保不住萧延庭的血脉,不知会让萧延礼自责多久,他不忍心。   “承宁郡主,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任怀风急匆匆过去,沈承宁看了一眼,心想:还真是如传闻所说,这任家的浪荡子,居然看上萧明秀那个病丫头了!   任怀风刚走到萧大夫人身前几步远,就看到一个丫鬟从后面看似慌张地跑了过来,他下意识觉得不对,连忙一个健步冲上去。   萧明秀站在萧大夫人身边,见到任怀风冲过来吓了一大跳,急道:“你干什么?”   任怀风没有解释,扯过萧大夫人的胳膊,这时那丫鬟已经撞了过来,没撞到萧大夫人,反而撞到了萧明秀,萧明秀心下一惊,被大力推使着跌进了荷花池里。   “啊!”顿时尖叫声四起,“有人掉进水里了!”   萧明秀在水里挣扎,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游泳?只有瞎扑腾的份儿!   任怀风心头一惊,他看了看身边的萧大夫人,萧大夫人面色焦急,连连喊人:“快来人!快来救人啊!”   萧明秀原本就身娇体弱,虽然在这园子里多半不会被淹死,可真要等到其他人来救,恐怕就要受大罪了,指不定还要因此落下病根儿!   任怀风想到这儿,便嘱咐萧大夫人:“大夫人,你可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小心有人故意冲撞你!”   萧大夫人先是一惊,随即明了地点点头,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刚才的情况她没看太清楚,但经过任怀风提醒,心里也大概有数。   任怀风说罢,便一头往荷花池里跳了,这个时节的天气,水里不冷但周遭都是妇孺,不免引起了轰动。   任怀风会游泳,很快扯着萧明秀往岸边游,萧明秀原先还要挣扎,任怀风趁她还有意识喝止了她,萧明秀一脸苍白地看着任怀风,双目失神,任怀风便知道这丫头吓呆了,恐怕连救她的是谁都搞不清楚。   偏偏这时候,因为萧明秀之前挣扎了许久,被池底的水草缠住了脚,任怀风没办法只好沉到水底去帮忙解开。   他刚刚解开从水底浮上来,就听到岸上一片哗然。慎郡王府的许多家丁都来了,承宁郡主带着两个婆子扶着几近昏迷的萧大夫人,招呼着:“赶紧去请大夫过来,萧大夫人要是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你们!你,你们几个,赶紧下去救人!没看到萧五小姐跟任小伯爷都落水了吗?”   话音一落,那些家丁就跳下来三四个,身形矫健地将任怀风架上了岸,而照顾萧明秀的则是两个健妇。沈承宁做事算有分寸,萧明秀一个女儿家,自然不能让家丁碰了身体,任怀风见此,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他终究是什么都没做好。   “好你个任三!竟敢欺辱到我妹妹的头上!我今天不杀了你,我就……”   任怀风听到萧四郎愤怒的声音,他抬眼看到一张英俊却难掩杀气的脸。   “别冲动,四弟。”萧延礼伸手拦住了萧四郎,“去看大嫂跟五妹要紧。”   萧四郎冷哼一声:“任三,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撂下这句话,急急忙忙转身朝安置萧大夫人跟萧明秀的屋子走去,任怀风想跟萧延礼解释,但张了张嘴,萧延礼却未看他一眼。   两个长安城最耀眼的男人形色匆匆地去关心他们的亲人了。   任怀风终究是闭了嘴。   慎郡王府的大夫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跪在承宁郡主的面前:“郡主,请恕小的无能为力,萧大夫人腹中胎儿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萧四郎咬牙切齿,不敢相信。   萧延礼又吃惊又失落,那可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脉,萧家第一个孙辈。不知怎么他心里更多了一份沉重,沉沉地压在心里,似乎喘不过气来。   萧老太君阴沉沉地坐在那里。   沈承宁接着问:“那萧五小姐如何?”   大夫答:“萧五小姐落水受寒,又惊吓至极,恐怕是旧疾复发,凶险万分啊!”   萧四郎啪的一声拍碎一张椅子,沈承宁受了一惊,却也什么都没说。   萧延礼代他四弟表示了歉意,沈承宁大方地表示无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抱歉,萧四公子的心情我很能理解,这件事我们慎郡王府也有责任,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还当任三公子不请自来,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的,哪曾想他一来便出了这样的事。”   沈承宁叹了一口气,萧四郎愤怒交极,他便知道任怀风是冲着他家五妹妹来的,恐怕在二人纠缠间伤到了大嫂,紧接着又连累五妹妹落了水。   这个该死的浪荡子,真是活腻了! 第8章 第8章   萧四郎下意识就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部归结到了任怀风身上,而任怀风还无从辩解。   屋内一张床,一张榻,上面分别躺着两个宣宁侯府最重要的女人,萧老太君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萧四郎怒气冲冲地想要出门找任怀风算账,萧老太君却开口了:“左右在这园子里,多少有些不方便,延礼,安排人手将你大嫂跟妹妹接回去吧。”   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强硬,但却不容任何人拒绝。   萧延礼答了一声是,萧老太君转头对沈承宁说:“叨扰郡主了。”   沈承宁正待说几句客套话,萧老太君已经站起了身,她挺直的脊背仿佛在昭示着她还是当年那个辅佐宣宁侯征战四方的女强人。   沈承宁下意识感到心悸,到嘴巴边上的话都咽了回去。   “哎呀,老姐姐,小妹来迟了。”人未到声先到,一位贵妇人缓缓进了屋,直奔萧老太君。   “原本打算好好请各家府里的来赏荷避暑寻个消遣,没曾想竟发生这样的事,是我这做东的招待不周,小妹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萧老太君道:“郡王妃不必客气,这事怪不得你,你无须多礼。事情的真相,我萧家定然要追查到底,到时候还请慎郡王府多多配合。”   慎郡王妃笑道:“这是自然的。不过在我看来,那奉安伯府的三小子脱不了干系,他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从小到大惹是生非,早就出了名儿。老伯爷多好的人啊,要不是因为他,怎么会……”   慎郡王妃说到此处,见萧老太君并无赞同之色,堪堪住了嘴,笑道:“哎呀,我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承宁,你亲自进宫里去求太后娘娘,把她跟前最得意的朱太医请来,给萧家大夫人跟五小姐调养身体。”   沈承宁应下,萧老太君看了这母女一眼,什么也没说。   萧延礼连忙道:“那就多谢郡王妃和郡主了。”   慎郡王妃笑道:“哎呀,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这语气亲昵得有些过分,萧延礼心下觉得怪异,却未表露出来。   宣宁侯府的人离开时,抬着两个病人,押着一个公子哥儿。   萧四郎不想放过任怀风,任怀风也没有解释的余地。   他说他是为了救萧明秀,以他的斑斑劣迹,谁信?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保护萧大夫人跟她肚子里的孩子,那请问他怎么知道萧大夫人今天会在这里出事?如果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是扯谎无疑了。   难不成他还要解释,其实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他都在一本书里看过,你们这些人全是书中一个个的角色,恐怕他这话一说出口,就会被当成精神错乱的神经病,或者妖言惑众的怪物,钉在柱子上活活烧死。   所以任怀风真的是无话可说,他细下想来,今天的确是冲动了。   到了宣宁侯府,任怀风被招待在一间客房里,门口有侍卫恭敬地守着,美名其曰是为了伺候他,其实与看守无疑。   任怀风不怕这些,他知道以萧家和自己的身份,即便萧四郎真想杀了他解恨,萧老太君也不会允许的。他不会受太多罪,只会毫发无伤地离开,甚至还会被恭恭敬敬地送回奉安伯府。   只不过他心里还是很焦急,他焦急的是,萧延礼会怎么看他。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萧四郎来了。   他看到任怀风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气不打一处来。   “任三!”一声怒吼从心底而起。   任怀风吓得手上一抖,送到嘴边的点心掉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眼,感到很可惜。   “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萧四郎几乎失去了理智,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姓任的家伙,特别是在得知他曾是佟析秋的未婚夫时,心里就更不得劲儿了。   现在这小子几次三番地招惹他最疼爱的小妹妹,甚至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他简直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扒皮抽筋以泄心头之恨。   刚刚又听大夫说,大嫂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小妹妹的身子也需要花费更多的功夫调养,甚至能不能回到之前的状态还待两说。这一切的一切,全拜眼前的混账家伙所赐!   萧四郎怒极,哐当一声,抽出侍卫的佩剑,剑尖直指任怀风。   任怀风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萧四郎步步逼近。   站在门口的侍卫不知所措,见自家主子真起了杀心,连忙劝道:“四爷,您可别做傻事啊!这任三公子……”   “闭嘴!”萧四郎喝道,随即冷哼一声:“这人害我妹妹,害我大嫂,害我未出生的侄儿,我怎能容他?即便是今天杀了他,闹到天家跟前去,我也不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还不信天家会偏帮这个无情无义的浪荡子!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儿!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两个侍卫自然不敢再多说话,连忙闭口不言。   任怀风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萧四郎的剑尖就架在任怀风的脖子上,任怀风几乎能感受到剑尖的锋利和冰冷,立马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他的目光看着萧四郎的脸,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无力地说出几个字:“你听我解释!”   萧四郎冷冷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早就该死了!”   说罢就要动手,任怀风连忙喊道:“等一下,萧四郎,以你的聪明才智,难道猜不到我只是一只替罪羊吗?”   萧四郎果然顿了顿手,轻蔑地看着任怀风:“替罪羊?你还真会为自己开脱啊!那我倒要听听,你能巧辩到什么地步?”   任怀风心下松了一口气,整理思绪,紧接着说:“想要害你宣宁侯府萧家的,绝不是我任怀风,而是另有其人!我看不懂朝中局势,但多少听我父亲提过一句半句。萧家三子为何早逝,萧五小姐为何体弱多病,萧家长子为何战死,萧家为何子嗣单薄,而你又为何多年未娶,这些想必你们萧家人心里都有数。我奉安伯府亦是武将世家,以战功卓著获得半生荣华,虽比不得萧家底蕴深厚,但多多少少也遇到过肮脏龌蹉之事。   诚如你所说,我若喜欢萧五小姐,自然是盼着她好,哪会害她落水?我若是不喜欢萧五小姐,更用不着为她上心,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害她的道理,真正想害她的,自然是巴不得你们宣宁侯府不好过的人!这一点,在萧大夫人那里就更明显了,断你萧家子嗣,是我这样一个出了名的浪荡子一心一意想做的事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想想那些针对你们萧家的人,想想他们这么做预示着什么才是正理!我不过就是一个背着祖上荣光吃喝嫖赌的废物罢了,哪有那么多心思?萧四公子,你说是吧?”   萧四郎身为本书男主,有些话自然一点就透,结合他查到的关于大哥萧延庭战死的蛛丝马迹,很容易就被任怀风这番话打动。   但他却不肯承认,只道:“巧言令色!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废话罢了。你莫名其妙去赏荷会是事实,你与明秀双双落水也是事实,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在场,这也是事实,这些都是事实,你有什么话好说?”   任怀风见萧四郎油盐不进,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整个剧情,最后道:“我的确没什么话好说,如果你非要我说些什么,我只能说,提防慎郡王府才是你应该做的。”   话音刚落,大门口突然响起萧延礼的呵斥声:“四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把剑放下!”   萧延礼匆匆而来,空手夺走了萧四郎手中的剑,萧四郎还在被任怀风的话震惊着,有些缓不过神来。   萧延礼示意两个侍卫,将萧四郎请了出去。   然后对任怀风赔礼道歉:“任三公子,舍弟心急,冒犯你了,还请见谅。”   任怀风摇摇头:“是我太心急了才对,萧二公子,刚才我对你四弟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吧?”   萧延礼顿了片刻。   他之所以及时打断萧四郎,便是听到了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话。   此刻见任怀风双目坦荡地看着他,他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之前见到的、听说的任怀风都是假象一般,真正的任三公子,是藏在浪荡名声之下的聪慧人。   任怀风没等萧延礼回答,便直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至于真相从何而来,那就不便相告了。这世道有人若想翻天覆地,必要除掉你萧家这根定海神针,还请萧二公子保重自身。”   任怀风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萧延礼叫住了。   萧延礼靠近道:“任三公子,这样的话轻易是不能说出口的,任老伯爷既然已倾尽全力使你置身事外,你为何还要与我说这些?”   任怀风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何就走到了赏荷会,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我心里很清楚,令兄之死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去了。”   任怀风转过头,眼神清澈明亮,却又深沉专注地看着萧延礼。   他缓缓道:“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知道萧二公子听说过没有?” 第9章 第9章   萧延礼对视着任怀风的眼睛,没有说话。   任怀风笑了笑,踏出门去。   第二天,整个长安城里又兴起了新的谈资,任怀风作为中心人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在自家宅子里散步,还会碰上原身的侍妾,胆大的就到他跟前直截了当地问,奉安伯府是不是要添女主人了。   任怀风心里觉得好笑,回答道:“奉安伯府永远都不会有女主人,你们真是忘了我当初立下的誓言了?”   这么一提,众人才想起当初任怀风退佟家亲事时的理由,一辈子不婚不娶,这对于一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而言,得是多么大的惩罚啊!   但这几个月下来,任怀风的确没有进过后院一次,也没有背着人偷偷摸摸幽会哪家的妓子,清心寡欲得像是得道高僧一般,让人诧异不已。   任家后院的女人们,当初都是为了一席荣华跟着任怀风的,毕竟任怀风有那样的名声,若是个好女子,也知道这人并非良人。   因此这些女人们平日里安分得很,只要不是将她们发卖出府,管他任怀风做什么,都与她们毫无干系。更何况其中一部分人,已经有了子嗣在身边,平日里愁的除了吃穿住行,便是儿女的前程,哪里还会有勾搭任怀风的打算?   说来也奇怪,奉安伯府的这些侍妾们一个个良善得出奇,像是除了生计,绝无其他勾心斗角的心思。任怀风刚开始还挺纳闷的,后来想到一些往事,任老伯爷可是亲自整顿了好几次他的后院,想来那些心思不正的女人,早就不知道尸首何处了。   据闻次日一早,萧四郎便进了宫,目的不为其他,就是告御状。   萧四郎从小就是个我能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我的主儿,所以告御状这等事没曾少做过,当年先皇还在的时候,尤为器重宣宁侯府萧家,萧四郎甚至还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狐假虎威的本事学了不少。   这会儿虽然年纪大了,但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十分记仇的萧四公子,自然是要把孩提时期的手段使出来,当着众大臣的面,把奉安伯府的小伯爷批得狗血淋头,皇帝当即就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传到奉安伯府的时候,任怀风还躺在吊床上歇凉,长随小厮猪毛正拿着一张大蒲扇给他扇风,一边还问:“三爷,您家后院那么多姨娘们,这等花前月下缠绵悱恻的事情,哪轮得到奴才替手哇?”   任怀风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道:“好生扇你的风,想偷懒,没门!”   猪毛嘿嘿笑道:“三爷,我都怀疑您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   任怀风道:“我可不就是受刺激了?”   猪毛啊了一声:“奴才可没看出来,奴才觉着吧,您定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想要树立一个洁身自好的端庄形象。”   “屁!”任怀风闭着眼睛,挥手打在猪毛的脸上,猪毛捂着脸,委屈道:“我的爷,您可是眼睛都不睁一下,咋教训奴才打得这么准呢?”   任怀风道:“哪轮得上你取笑你家爷?小心爷割了你的舌头!”   猪毛任命地挥扇,过了一会儿又说:“奴才想着,您定是看上宣宁侯府那个五小姐了,若不然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啊?又是不要命地救萧二公子,又是不要命地闯赏荷会,这下惹上大、麻烦了吧!”   任怀风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某个人的样子。   适时猪毛感慨一声:“三爷,奴才跟老管家都觉得,您心里肯定是有人了,思来想去,恐怕就是这萧家五小姐啊!”   任怀风闻言,微微扯了扯嘴角:“我倒是心里有个萧家人,却不是她五小姐!”   “那是谁?”猪毛追问。   任怀风不答,猪毛道:“这萧家除了五小姐长得如花似玉,还有谁配得上我们家三爷?难不成是萧大夫人?”   “滚!”任怀风怒骂道,“有夫之妇,不可为之!你丫别给我乱嚼舌头根子,要是被人听了去,爷可是长上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猪毛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任怀风还待纳闷,他可不是耍主子威风,就听见一声尖细的喊声:“圣旨到!”   任怀风惊得差点儿从吊床上翻下来,堪堪睁开眼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人穿着内侍服饰,一看就是从宫里来的。   任怀风连忙跪下,迎接圣旨。   圣旨里,先是劈头盖脸将任怀风一顿骂,然后又宣他进宫。   进宫,准没好事。   任怀风这才知道,萧四郎简直无情无义,昨天那番话非但没感动到他,反而让他拿自己当靶子打了。   皇帝也不仁慈,见了任怀风,也没听他解释几句,就让御前侍卫将他押下去,就在皇宫里,当众打了几十大板子,美名其曰是替他父亲教育他,实际上就是找名头揍他给萧家出气。   任怀风离开的时候,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   那行刑的木杖是实打实的真家伙,行刑的人又是身强力壮的练武之人,半点水分都没掺假,甚至萧四郎还全程监督,他连偷偷贿赂行刑人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劲儿地鬼哭狼嚎,就差跪地求饶了。   原本摔下悬崖的伤才好得七七八八,这下子又要卧床多日不能起身了。偏偏这时候已经进了六月,天气炎热,哪容得了他踏踏实实地养伤呢,任怀风真是欲哭无泪。   “哎呦卧槽,你他妈轻点!”任怀风让猪毛给他屁股上药,可那人笨手笨脚,疼得他冷汗直冒,非但没减轻痛楚,反倒更严重了似的。   “你一个大男人,连上药这种事都干不好,我要你有何用?”任怀风没好气地说。   猪毛道:“奴才早就跟您说了,叫您让姨娘们来,她们才是身怀柔骨,手上功夫轻巧得不行。再不济叫个丫鬟进来,可您非不听啊,这下自己找罪受,还要怪奴才……”   任怀风气不打一处来,“臭小子,我这些天是惯着你了是吧?竟然敢顶撞你家爷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信不信等爷伤好了,揍死你!”   猪毛才不信:“那也得等您伤好了啊。”   说着故意按重了一下,任怀风哇的一声叫出来,“你……你,好你个猪毛,竟敢谋杀你家爷!”   萧延礼在窗子外站了许久,听到屋里打打闹闹的声音,任怀风嚣张的模样,还真像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他手里攥着一瓶药,是萧家这么多年一直珍藏的药方,治疗外伤有奇效,他专程到府里药房大夫那儿去拿,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现在却藏在人墙角根儿,给不出手。   思绪片刻,屋子里好像静了一些,萧延礼抬手扣了扣窗。   屋内刹那间安静,猪毛问道:“是谁?”   萧延礼没有回答。   任怀风道:“你去看看,总不是坏人。”   猪毛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打开尚未关严实的窗,看到一张让他分外震惊的脸。   “萧……萧……”   任怀风惊道:“萧四郎来了?我的祖宗啊,可真是巴不得我不好过啊!”   “是我。”萧延礼适时出声。   他转过一道墙角,从正门而入。   任怀风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怎么会听到萧延礼的声音,但萧延礼真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男人依旧是那样风度翩翩,一张俊美的脸不冷漠,却又不亲近,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禁欲感,仿佛这人永远是一个范本,永远不会做出格的事。   “猪毛,你出去。”任怀风没等萧延礼开口,直接命令猪毛。   猪毛觉得不可思议,客人来了不要下人伺候,是什么道理?   但他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萧延礼走到任怀风的床前,任怀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血肉模糊的屁股,实在是太不雅观了,顿时害臊得不行。   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   萧延礼看了看任怀风的伤,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药瓶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瓷瓶,看起来特别高大上。   任怀风眼睛一亮,萧延礼的东西,果然都是有品味的好东西!   萧延礼道:“这药对外伤效果极佳,你试试看。”   任怀风嗯了一声,又说了声好,接过那药瓶看了看,爱不释手。   萧延礼道:“舍弟做事莽撞,还请任三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这件事,就当萧某欠你一个人情。”   任怀风想了片刻,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故意的了?”   萧延礼点头:“舍妹与家嫂的事,也只能怪在任三公子身上了,毕竟……”   任怀风很理解:“我明白,终有一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只能蛰伏等待时机,萧二公子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   “那就好。”萧延礼没了话说。   二人静默片刻,萧延礼忽然道:“明秀虽然不爱出门与人交际,但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我等当兄长的,都做不了她的主,即便是我母亲,也只不过是在她那儿说话分量重些罢了。”   任怀风感到纳闷,萧延礼怎么突然提到萧明秀了?   萧延礼又顿了顿,才道:“我知任三公子情深义重,若有缘……”   “等等!”任怀风听出味儿来了,萧延礼言下之意便是,只要自己讨得萧明秀的喜欢,这个妹夫他是不会拒绝的。   滚蛋,谁要做你妹夫? 第10章 第10章   萧延礼适时住口,任怀风看了他半晌,终是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萧二公子,你能来看我,我心里已经很高兴了,不会奢求其他的任何东西。”   萧延礼在这瞬息之间,心里已然有了悔意,他断不能凭借这段时间的接触,便认为任怀风与以往的败家浪荡子形象有所不同,要知道他后院还住着几十位美人呢。   若是真把话说出口了,便是想收也收不回来了,自己怎能替妹妹做主?那可是他们萧家唯一的宝贝小姐!   于是他道:“便也罢了,是我唐突了。”   任怀风晾着血肉模糊的屁股,适应了萧延礼的存在,心思也活泛起来。   想着萧延礼既然能半夜偷偷摸摸地爬进他奉安伯府,必然也对他有几分特殊看待的。   一想到特殊二字,任怀风便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不由得显出几分感慨来。   “其实萧二公子的想法也没错,我这样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的确不应该掺和进萧家这一滩浑水,既然已经涉身其中,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必然是心有所图才对。”   任怀风目视萧延礼的眉眼,发现他的双眸犹如深沉的大海,能吸引到万事万物。   萧延礼道:“任三公子所图为何?”   任怀风笑了笑,道:“我所图者,不过眼前一人而已。”   萧延礼怔了半晌,问:“你图我什么?”   任怀风没有回答。   萧延礼似有所思。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任怀风缓缓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我只愿结交萧二公子,还望萧二公子把我放在心上。”   萧延礼默了片刻,道:“好。”   任怀风笑了,他的笑容明朗而纯净,是发自内心的。   约莫半月后,任怀风的屁股已经好得差不多,又开始在自家宅院里到处溜达。这期间他原本想去宣宁侯府找萧延礼,但老管家跟猪毛两个人扣着他,非不让他出去惹是生非。他也没得办法,从来没见过被奴才制住的主子,要不是从现代来的,早就让人打他俩几大板子好好教训一通了,真没规矩!   “真没规矩!”任怀风虽然这样骂着,脸上却毫无怒气。   “猪毛!快去给我套车,我今儿个就要去萧府!”   猪毛道:“我的三爷,你咋成天惦记去宣宁侯府啊?我听说萧四公子扬言,以后见你一次,打一次!说是要为萧五小姐报仇呢。”   “我又不是去见萧四郎。”任怀风不以为意。   猪毛连忙拉住任怀风:“萧五小姐更见不得。”   任怀风看着他,气笑了:“你小子还当我是这府里的小伯爷吗?竟敢管到你家爷的头上,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成?”   说罢,就往外走。   猪毛自然是拗不过自家主子的,任怀风打定主意去了宣宁侯府,没曾想在门口就被人晾了半晌,还等来怒气冲冲的萧四郎。   “你还敢再来!”萧四郎对任怀风一点都不客气。   任怀风上前致礼:“萧四公子,我此次前来就是来看望大夫人与五小姐的。”   “用不着,你回去吧!”萧四郎如同门神一般,拦着任怀风不许进,任怀风很无奈。   他凑近了些,对萧四郎轻声道:“我们两个站在门口这般僵持,着实不雅观……”   萧四郎冷冷道:“那你赶紧走!”   任怀风:“……”   “来者是客,你萧家不会是这般待客之道吧,传出去当心被人笑话啊!”   萧四郎不为所动:“怎么?我萧家向来待人和善,但那仅仅是对人罢了,像对你这等不是人的东西,想必也无须以礼相待了。”   任怀风万没想到萧四郎这般毒舌,瞪大了眼睛愣了片刻。   适时一行马蹄声回来,然后是人下马的声音。   萧四郎唤了一声“二哥”。   任怀风转身,看到萧延礼那张俊美温和的脸,顿时心里如同阳光洒满大地一般,憨憨弯了嘴角,露出笑容。   “任三公子,里边请。”   任怀风欣喜地跟着萧延礼走,顺便白了一眼萧四郎。   萧四郎气得:“……”   萧延礼道:“不知任三公子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任怀风道:“来看你。”   跟在后面的萧四郎别了别嘴角,“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任怀风道:“哦,还有来看望一下大夫人跟五小姐,不过男女有别,我就不亲自去看望了。”   萧四郎道:“你还想亲自去看?门都没有!”   任怀风笑了笑,没说话。   萧四郎是聪明人,萧延礼既然能在那晚偷偷去看他,必然也跟自家四弟说清楚了利害关系,萧家人与他的对立应该只是表象罢了。   任怀风先去拜访了萧老太君,随后在萧延礼的陪同下,在宣宁侯府的园子里逛了逛,萧四郎自然不愿陪他,没一会儿功夫就找托词走了。   任怀风乐得开心,萧延礼问他:“任三公子因何事如此开心?”   任怀风哪想到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傻笑地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什么。”   萧延礼道:“任三公子是真性情之人,今日上门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任怀风其实是有话想说的,因为揣摩着剧情,猜到最近很可能有大事发生,忍不住想来提醒一下萧延礼,可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延礼静静地看着他,他们停在了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一阵风吹过,树上掉下来几片叶子,正好有一片落在了任怀风的头上,任怀风还未意识到,萧延礼便伸手帮他摘了。   那只仿佛只会弹琴的手,凑到任怀风的耳侧,任怀风不免有些耳红。   “其实也没什么的,有些不安罢了,也许就在这几天,宫中恐怕有大事发生。”   萧延礼闻言,微微蹙着眉头。   “何以见得?”   任怀风道:“直觉。”   任怀风的直觉并没有错,就在第二天的晚上,他正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闹哄哄起来,尖叫声,哭诉声不绝于耳。   任怀风叫来猪毛:“发生什么事了?”   猪毛哭兮兮的一张脸::“三爷,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宫变!”任怀风惊了一道。   猪毛继续道:“奴才刚刚压着门缝往外头看,大街上到处都是禁军,老管家吩咐奴才紧闭门户,千万不能出去。奴才见到出去的人,都被禁军直接一刀砍死了,太可怕了!”   猪毛虽是任怀风的长随,却也没经历过血腥之事,一时间有些吓着了。   任怀风沉思片刻,道:“走,去看看。”   猪毛道:“三爷,咱们可在府里好好待着吧,还不知道明天的太阳是个什么样子呢。”   任怀风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   他面色十分沉静,猪毛被他镇定的态度感染了,跟着出了门。   “吩咐府里的护院,把府里各处守严实了,千万不要闹出人命。”   猪毛道:“这些老管家都已经吩咐过了。”   “嗯。”任怀风大步往外走。   他是知道剧情的人,今夜是个不眠夜,宫里的确发生了大事,但那些乱臣贼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谋朝篡位,总要有个师出有名的名头在身,让自己做的事情显得名正言顺一些。   所以真正杀人放火的事,不会太多,毕竟不好收场。   而重点在于萧四郎。   任怀风深吸了一口气,来到奉安伯府一扇隐蔽的侧门前,猪毛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纳闷地问:“三爷,咱们这是要干嘛?”   任怀风没回答,他早在前几天就熟悉了整个长安城道路分布图,就是等着哪一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好有个准备。   侧门外是一条街,这条街是宫中通向佟府的必经之路,萧四郎必然会从这里经过。   原著剧情中萧四郎就是在这样一个肃杀的夜晚,带着一个刚出生几月的婴儿,去到了女主佟析秋那里,那个婴儿被女主偷偷摸摸养了两三天,最终被男主带走了。后来又以男主私生子的身份回到宣宁侯府,被成亲后的萧四郎与佟析秋精心照料着。   而那个婴儿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当今太子的嫡子,当朝唯一的皇太孙。   任怀风把侧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他在等萧四郎经过。   在那等待的无数个瞬间,任怀风都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其实他不插手,萧四郎有女主佟析秋的配合,也不会出什么事。   但他总想自己做个准备,也许能帮到对方一些,说不定还能刷一波好感。   毕竟他记得萧四郎见到佟析秋时,文中描述的模样是身负重伤,仅靠意志支撑,想来是被禁军追杀,又要护着一个婴儿,实在孤身难敌。   突然,轻轻的扣门声响起,任怀风全身戒备,猪毛紧张得捂住了嘴巴。   任怀风打开了门,看到一身黑衣的萧四郎。   萧四郎冷笑道:“老远就看到你家门口开着一条缝,专程等我的吧?”   任怀风面无表情将侧门关紧,只说了一声:“跟我来。”   萧四郎毫不犹疑地跟着他走,一直走到了任怀风的卧室。   猪毛守在门外,他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任怀风看向萧四郎的怀里,一个小包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是个孩子。   萧四郎下意识护着,任怀风道:“既然我让你进来了,我跟你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个孩子我不会多问,但你带在身边不安全,这么捂着当心捂没气儿了。”   萧四郎这才将包袱打开,只见孩子还沉睡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任怀风看了一眼:“你身上带伤,踪迹掩饰不了,禁军肯定会来搜查,他们非要弄死你不可,孩子你不能带着。”   萧四郎冷冷道:“但也不能交给你。”   任怀风道:“我府里孩子多,混在一起也认不出来,若真被逮住了,好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大多数婴儿都长得差不多。”   萧四郎沉默地看着任怀风,像是在权衡眼前这个人是否可信。   半晌,他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签约好好写,就是不知道稿费能不能养活自己……不想上班的一条死狗…… 第11章 第11章   任怀风笑了,颇有自信地说:“萧四公子若是不信我,想必也不会踏进任家的门了。”   萧四郎道:“你愿意拿自己儿子来代替这个孩子,这份忠心听起来似乎不太可信?”   任怀风道:“我为的从来都不是忠心。”   萧四郎道:“那你为的是什么?”   任怀风道:“是你们萧家要做这件事,我才来掺和一脚,若你们萧家要造反,我照样也跟着造反去了。”   萧四郎冷笑道:“看不出来你任三还是个痴情种!”   任怀风不答话,吩咐猪毛进来:“把这孩子带到柳姨娘屋里去,让她分神照顾一下。”   猪毛听话地从萧四郎手里接过孩子,什么都没有过问。   萧四郎问道:“你就不怕你那柳姨娘吃醋?”   任怀风淡淡一笑:“吃醋岂不更好?权当成了我私生子了,旁人不信也得信。再说了,我府里的孩子,就她那屋里的两个与你带来的这个差不多大小,这也是没有办法。”   萧四郎不接着说下去了,任怀风从屋里给他找来医药箱,他自顾自地处理伤口。   “孩子就放你这儿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就来带走。”   任怀风道:“明天早上恐怕你还脱不了身吧?你不敢带回萧家,也不敢带到其他地方去,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一直放在我这里,毕竟我这儿小孩子多,不引人瞩目。”   萧四郎断然拒绝:“不行!”   任怀风笑道:“这几天你不可能一直带着这孩子,你自己逃不了,孩子也跟着受罪,要不然你打算放到佟家去?”   提到佟家二字,萧四郎猛地看向任怀风。   任怀风淡然道:“我知道你与佟家三小姐交好,最信任的也不过她一人,但她一介女流,若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何必拖累她呢?毕竟还是心爱之人……”   “任三!”萧四郎怒了。   任怀风却不动如山:“我不是拿捏你的把柄,你也不必如此动怒。孩子放在我这儿,等你什么时候安全了,就来带走。我保他毫发无伤,如果做不到,你便来杀了我。”   萧四郎冷哼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任怀风不再继续纠缠,他听到院子里好像有脚步声,来人不在少数。   紧接着老管家的声音响起:“小伯爷,宫里的禁军来搜查刺客……”   萧四郎全身戒备,与任怀风面面相觑。   任怀风拖着萧四郎上床,低声道:“把衣服都扒了。”   萧四郎不动手,任怀风道:“你这衣裳一看就有嫌疑,怎么还想好好穿着等人抓?”   萧四郎听罢就脱光了自己,哪知任怀风也把自己扒光了,直接跨坐在萧四郎的腰腹上。   萧四郎一惊:“你要干什么?”   任怀风不回答,他弄散了自己的头发与萧四郎的头发,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凌乱。   萧四郎欲挣扎,任怀风没给他这机会,只对他说:“不会让你露脸的。”   二十几名禁军到达任怀风的卧室前,听到的是压抑的口申吟与喘息声,禁军头领在门口站住了脚,犹豫了片刻,朗声道:“任小伯爷,我等奉命搜查刺客,还请任小伯爷行个方便。”   里面的人顿了一下,任怀风骂了一声“滚!”   禁军头领却不可能真滚,今天晚上必然要将那人捉拿,更何况奉安伯府自从没了老伯爷,在京城的贵族圈子已经毫无分量,禁军头领思量再三,准备破门而入。   “那就得罪了!”   十几人冲进了任怀风的屋子,任怀风来不及遮掩,老管家也惊呆了。   那躺在任怀风床上的,分明是个男人。   任怀风伏在男人的身上,两人正做着那等事,任怀风随手扯过一件衣物,将自己的腰腹遮住,怒不可遏地瞪着禁军头领:“好大的胆子!给我滚出去!”   禁军头领在惊惧之余,仍然想着自己的任务。   他先是行了一礼:“任小伯爷还请恕罪,我等是奉命追查从宫中逃匿的刺客,担心刺客进了奉安伯府,恐会伤及到任小伯爷。”   任怀风扯着嘴角冷笑:“是吗?那你查到刺客了吗?”   禁军头领道:“还没有。”   任怀风道:“那谁给你权利闯进来的?”   禁军头领:“我……我……还请任小伯爷恕罪!”   任怀风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把我奉安伯府不放在眼里了,信不信明天一早我就到天家跟前去告御状!撸了你的乌纱帽!”   禁军头领差点儿腿一软,往地上跪下去了。   任怀风还□□着身体,只是重点部分被遮挡着,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这间屋子搜完了没?搜完了赶紧滚!”   在禁军众人看来,任怀风着实有些软弱,虽然发了火,但还是不敢态度强硬。   整间屋子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几个禁军扫了一眼,就看透了。   有个小年轻,凑到头领跟前说:“那床上的男人,脸被头发遮住了,看不清,不知道……”   任怀风顿时火冒三丈:“你他娘是谁?眼睛往哪儿瞅?还敢看爷的人!信不信爷挖了你眼珠子!”   禁军头领也没看清床上男人的脸,但想到要捉拿的那人身边带了个孩子,又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与任怀风做出这等事?   “都他娘的给爷滚出去!”任怀风气急败坏。   禁军头领实在不敢再惹这位浪荡子发火,便斟酌着词句告辞。   一行人往外退,任怀风突然喊了一声:“站住!”   禁军头领莫名:“任小伯爷还有何吩咐?”   任怀风阴鸷地盯着他:“今日之事,若是我在外头听到半句风声,绝不会放过你!”   禁军头领连连点头:“卑职绝对守口如瓶。”   但被这么多人撞见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透不出去?   禁军走后,老管家看着任怀风跟他床上的男人,欲言又止。   任怀风道:“老管家,你也出去。”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走了。   等所有人一走,萧四郎腾的一下弹起身,一脸阴沉地看着任怀风。   任怀风道:“看着我干什么?我好歹帮你逃过一劫!再说,他们又没看到你的脸,即便传出去,也不过是我任三的名声败坏,反正我的名声已经那样了,不在乎多这么一桩。”   萧四郎迅速穿上衣服,任怀风也差不多套上了里衣,他生得还算俊美,如果抛去那些浪荡名声,也还算是个翩翩佳公子。   萧四郎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真相信那么多人能不说出去?”   任怀风摇摇头:“当然不相信,可现在也没有别的方法。我成天在府里不出门,别人想骂我,我也听不到。”   萧四郎默不作声,任怀风笑道:“男的跟男的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古以来就有,不过是遭人嫌弃罢了。难不成萧四公子还要对我感到愧疚?”   萧四郎一听这话,就觉着任怀风当真是死性不改,半点同情也没有了,只冷冷道:“看来任三公子经验颇丰啊,依刚才的情形来看,别人是养个男宠玩玩罢了,任三公子却甘愿做那男宠的角色!”   这其实在挖苦任怀风,任怀风想到刚才的姿势,貌似自己的确是处于承受的一方,他不解释,只笑了笑:“若是心爱之人,不论男女,不分上下,我都甘愿。”   怕只怕爱不能,求不得。   萧四郎冷哼一声,懒得与这人废话。   宫里发生了大事,是那些当权者应该操心的,而身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王孙贵族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密事。   任怀风再一次成为了京城中人人议论的焦点。   前一次还是戒女色终身不婚娶,这会子就爆出了与男人厮混,有人便笑道,这任三哪里是为父悔过,想来是女人玩腻了,便玩起男人来了,女色倒是戒了,男色么……   往往这时候众人都哄笑一片。   任怀风在京城之中,就是一个笑话。连着故去的任老伯爷都蒙羞。   这几日任怀风一直在府里窝着,每天去柳姨娘那里看看孩子,老管家屡次盯着他的背影叹气,有一次任怀风实在忍不住了,便叫住了老管家。   “父亲走了,您便是我最尊敬的长辈了,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把你当下人。有些话,我想我应该与你说清楚。”   任怀风的态度很认真,老管家愣了一下,道:“小伯爷,你就说罢。”   任怀风点点头:“想来你也猜到了我的心思,我现在的确不喜欢女人,确切地说,我现在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个男的。”   老管家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任怀风,任怀风苦笑道:“我知道以他的身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偿所愿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有些事往往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所以在这里还请您能理解我,成全我。”   老管家沉默半晌,叹息道:“奴才也管不住小伯爷,小伯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任怀风拱手弯腰,道了一声“多谢”。   老管家侧身避过,不肯受礼。   “奴才就想问一句,那人是萧家人么?”   任怀风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情绪,那是萧延礼的名字。   他缓缓点了点头,“是。” 第12章 第12章   任怀风大概没有想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身后不远处,刚好听完了整段谈话。   萧延礼是来带那个孩子走的,大约等老管家走了许久,他才现出身形。   任怀风看到他出现,是有一丝惊讶的。   萧延礼道:“那个孩子,不能一直放在你这里。”   任怀风道:“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带回去?”   萧延礼摇了摇头,任怀风问:“萧四郎呢?”   萧延礼也没有回答,任怀风心下觉得奇怪,便想起刚才与老管家的肺腑之言。   他盯着萧延礼的脸看,萧延礼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任怀风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   任怀风不免苦笑道:“我没想到会这样被你知道。”   萧延礼没有说话。   任怀风领着萧延礼往柳姨娘的院子里走,两人的气氛很沉默也很奇怪。   站在院子的门口,任怀风停住了脚步,他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已经毫无退路。”   萧延礼那双深沉犹如大海般的双眸,落在任怀风的身上。   任怀风默默地看着他,听到男人的声音缓缓开口:“任三公子,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任怀风哑然,随后无奈地笑道:“既然萧二公子,要当做是一个玩笑,那就是一个玩笑吧。”   两人没了话说,任怀风踏进院子,柳姨娘抱着孩子来迎,一声娇滴滴的“三爷”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任怀风笑着与柳姨娘说话。   “别那么多礼数,前几天给你带的孩子呢?”   柳姨娘道:“在屋里呢。”   任怀风领着萧延礼进屋,柳姨娘柔若无骨的身体往任怀风身上靠,任怀风扶了扶她,不着声色地拒绝。   “没听到外头的传言啊,爷最近喜欢男人……”   柳姨娘娇滴滴地笑:“三爷说笑呢,奴婢跟院子的姐妹们跟了你这么多年,要是你喜欢男人,还要奴婢们做什么?”   任怀风笑而不答,只说:“你这几日可别苛待我那私生子啊!”   柳姨娘道:“哪敢啊,您天天往我这儿跑,就是不知道那孩子是哪位姐妹诞下的,长得可真水灵,三爷赶紧把人接进府让奴婢瞧瞧呗。”   任怀风笑道:“不敢让你们瞧见,怕你们嫉妒心发作,将人给撕了。”   “哎呦喂……”柳姨娘掩嘴而笑,“这么宝贝啊,看来三爷是动真情了。”   任怀风不搭话,亲手将摇篮里的孩子抱出来。   柳姨娘问:“这是要抱哪儿去啊?”   任怀风答:“抱出去转转,指不定给别人养去,你可别心疼。”   柳姨娘表示:“奴婢两个儿子都带不过来,哪还想多受那份罪呢。”   任怀风与萧延礼出了门,柳姨娘跟着出来,最后不忘问一句:“三爷跟奴婢说实话,日后是不是真要接几个小倌儿进府啊?”   任怀风道:“可不是,爷明儿就接个人回来,你可别吃醋。”   柳姨娘笑嘻嘻道:“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   出了柳姨娘的院子,任怀风就把孩子递给了萧延礼,萧延礼看了看孩子露出的脸颊,不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孩子的。   “多谢任三公子。”   任怀风道:“不必言谢,都是我愿意做的。”   萧延礼依旧客气道:“不管怎样,这都是萧家的事,能让任三公子舍身相助,我代舍弟也谢谢你。”   任怀风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他感受到了萧延礼的疏离,这份疏离让他感到很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萧延礼这样的男人来说,这辈子的生活都是中规中矩的,一切符合世家公子的礼仪规范,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他身上承担着一个家族的荣誉与使命,所以这个男人必然是谨守礼节不动如山的,一言一行都不会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更容不下像他这样成天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是笑柄。   他跟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被鄙视,一个被瞻仰,倘若有人将他们的名字相提并论,对萧延礼而言都是一种侮辱吧。   这么优秀的男人,这么优秀的世家公子,永远都不应该也不可能有丑闻存在。   任怀风闭了闭眼睛,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飞速流逝,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虽然跟奉安伯府沾不上多大的边儿,但却始终围绕着宣宁侯府来转。   首先萧四郎跟佟析秋的婚事定下来了,那个孩子也以萧四郎私生子的名义被接进了萧家,其次便是太后的一道懿旨,将慎郡王府的承宁郡主,赐婚于宣宁侯府的世子萧延礼。   在外人看来是萧延礼抱得如花美眷归,人生正得意,实际上却是慎郡王府控制萧家的一个手段罢了。   萧延礼不可能抗旨不遵,宣宁侯府也不可能现在就与慎郡王府正面杠上,于是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任怀风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他正躺在凉椅上消暑,旁边的案几上摆着一盘清甜可口的冰镇西瓜,另一边还有猪毛为他打扇,小日子过得腐败又滋润。   虽然明知道萧延礼会续娶沈承宁,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沉了下来,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进了水里,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气管都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任怀风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回答:“十月初八,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   任怀风点点头:“日子倒是不错,还有三个月吧?应该在萧四公子与佟三小姐的婚事之后了。”   老管家答:“是的,萧四公子的婚事定在下个月初四,请帖都已经发过来了。”   任怀风挑了挑眉:“这么急?”   老管家想了一下,回答:“听说是萧四公子亲自定的,佟家这边考虑了一下,也同意了。”   任怀风嗯了一声,“行吧,既然还有三个月,那我也不能闲着,之前不是传我好男色吗?这次就明确一点,就说我看上了萧二公子……”   “小伯爷!”老管家震惊。   任怀风不以为意:“反正也是事实不是吗?这未过门的萧二夫人本来就不怀好意,我更得好好膈应一下了。”   不消半日,京城里就被有心人士散布了新的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故事细节一大堆,让人听了觉得就跟真的一样。   萧四郎找到正在书房的萧延礼:“二哥,你听说了没有?”   萧延礼的目光从一本书上移到萧四郎的脸上,淡淡地问:“听说什么?”   萧四郎将外头的传言说了一遍,“我查过了,这些流言蜚语都是从任怀风府里流出来的,不出意外就是任怀风的主意。”   萧延礼有好些日子没听到任怀风三个字了,今天突然听到还有些许失神。   他笑道:“不过是流言罢了,没人会信以为真。”   萧四郎却不这么淡定,“二哥,你说这任三究竟想干什么?太后的懿旨,他还想横插一脚吗?真是活腻了!”   萧延礼想了想,“大约他觉得好玩吧。”   萧四郎冷哼一声:“要不是流言里那些都是任三单方面的,无损二哥的名声,我就亲自打上奉安伯府,好好教训那臭小子一顿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萧延礼沉默不语,萧四郎又道:“不过如果能因此拒了承宁郡主的婚事,对二哥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但……”   “但任怀风肯定就得罪了慎郡王府,沈家是不会放过他的。”萧延礼无比清晰地说出萧四郎未说完的半句话。   萧四郎道:“这是他自找的。”   萧延礼不敢苟同,却没有发表意见。   萧四郎突然端详起萧延礼的脸,他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   “二哥,从那次到灵光寺拜佛开始,这任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最近更是一连帮着我们,莫非他真有什么心思?”   萧延礼被萧四郎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了,他挥挥手,断然否定:“不可能!想想当初他好男色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这其中的事实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萧四郎想到那晚的情形,不免有些羞恼,只好将刚才的猜想作罢。   “算了,权当那小子疯了!他要闹便闹去,只要不影响到我们,我便都不管了!是死是活,都是那小子的造化!跟我有何干系?”   萧四郎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萧延礼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湖水沉思。   第二次上午,宣宁侯府就接到了任怀风的拜帖。   表达喜爱的方式有千种万种,送礼物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   任怀风把奉安伯府库房里的宝贝都翻了一遍,挑出一些贵重又不失礼数的物件,准备每天往人萧延礼的跟前送一件。   这不今天他就携了一幅价值连城的字画,往宣宁侯府去了。   据说这幅字画的原作者,是萧延礼很喜欢的一位大家,自幼便临摹对方的书法,偶得其墨宝便要高兴许久,任怀风送过去便是投其所好,一点都不肉疼。   “一直都听闻你喜欢这位张先生的字画,家里正好收藏了这么一幅,我也不懂把玩,便给你留着观赏罢。”   任怀风将字画展给萧延礼看,萧延礼看到,眼里确有惊艳之色。   但很快就收敛起来,道:“这幅墨宝如今已是绝迹,价值连城,我不能收。”   任怀风笑了笑:“有什么不能收的?我送你的,你就拿着,谁叫我心悦于萧二公子呢?就是让我摘星星摘月亮,我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看文的,留个言罢~   专栏有一些想写的梗和故事,感兴趣的话可以预收一发~ 第13章 第13章   萧延礼大概从来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说话,他抬眼看到任怀风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脸,心里沉了一下,道:“任三公子,这个玩笑我不喜欢。”   任怀风被不喜欢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掩饰过眼底的哀伤,道:“我没开玩笑。”   萧延礼盯着任怀风的脸,神色间隐隐可见怒气。   任怀风索性都豁出去了,他直视萧延礼的眼睛,缓缓说道:“自那日在佟府退婚时见到萧二公子起,萧延礼三个字便已乱我心扉,若是萧二公子愿意,我任怀风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萧二公子愿意看吗?”   许是任怀风的眼神太过热烈而真挚,萧延礼不由得避开了他的视线。   “素闻任三公子风流成性,如今也风流到我头上了么?”   再对视时,萧延礼的眼里多了一丝狠意,仿佛任怀风再敢往前走一步,他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任怀风心口隐隐作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悲哀,缠绕着他透不过气来。   他侧目看向窗外的一丛绿竹,想起几个月前他在宣宁侯府迷了路,误入萧延礼的寝居,那个时候他还不觉得自己会与人这般对峙,撞见了对方沐浴,便吓得走不动路。   萧延礼向来以温文尔雅示人,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冷血强硬的掌权者,容不得旁人一丝一毫的挑衅。   任怀风这番话,也许在萧延礼看来就是一种侮辱或者挑衅吧。   倘若任怀风执意如此,萧延礼说不定真会对他痛下杀手,一个沉溺于权谋斗争的政治家,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可是任怀风怕么,任怀风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所畏惧过。   “我明天再来看你。”   任怀风说着,转身走了。   第二天,任怀风如约而来,这次他带了一件玉笔洗,也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据说是前朝宫里流传出来的,任怀风把玩不出什么感觉,但知道萧延礼肯定会喜欢。   但这次萧延礼没见他,他吃了闭门羹,但他不在乎,把东西交给萧延礼的贴身小厮便走了。   小厮不敢自作主张,又被任怀风一番花言巧语震慑,只能接下这件东西。   彼时萧延礼就在屋子里,他看到任怀风转身离开的背影,也听到任怀风忽悠小厮的话,小厮进门,问主子:“二爷,这个怎么办?”   萧延礼看了一眼,道:“拿下去。”   再没多看一眼。   而后几天,任怀风都上门来找萧延礼,萧延礼都避而不见。   传言在京城中沸沸扬扬,宣宁侯府似乎并不在意,任怀风更是稳如泰山,仿佛断袖之癖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直到沈承宁耐不住性子,直接找上了任怀风,那是任怀风为数不多的出门,一下子就与情敌撞上了。   两人是正面撞上的,任怀风被气势汹汹的沈承宁吓得往后退,想趁其不备溜之大吉。   谁料沈承宁指着任怀风大喊:“你站住!”   任怀风也就站住了,他站定之后就端起世家公子的做派,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到底强装镇定,看起来很是唬人。   沈承宁走近了,瞧见了任怀风,心里愈发嫉恨起来。   “怎么?看见本郡主就想跑?难道是心虚不成?”   任怀风笑道:“怎么会?只是怕郡主难堪罢了。”   沈承宁一听就怒了,“我难堪?好大的口气!究竟是谁难堪还不一定的呢,任三,宣宁侯府萧世子是我未婚夫君,你胆敢招惹到宣宁侯府跟慎郡王府的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女人一旦嫉妒起来就没有脑子了,任怀风觉得沈承宁一点皇家贵女的表面功夫都不想维持了,撒开了就是当街耍横的泼妇。   任怀风笑了笑,“承宁郡主,我们两个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大庭广众下争执不休,恐怕有失颜面。”   沈承宁道:“难不成丢脸的还是我?”   任怀风道:“我脸皮厚,不怕被别人说什么,反倒是承宁郡主一个姑娘家,恐怕不好被流言缠身吧?再说了,萧二公子心里怎么想的,岂是你我说了就算的,承宁郡主还是好自为之吧!”   任怀风这番话意有所指,沈承宁气得满脸通红,想到与萧延礼的亲事的确是自己去求的太后娘娘,萧延礼是奉旨成婚皇命难为。   这事不少人都知道,真要论起来她也是强嫁于人,怎么也不算两情相悦,更何况萧世子以往也从未对她多看一眼,一想到此处她心里就堵得慌,愈发对任怀风气得狠了。   “任怀风,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萧世子一世英名都被你毁掉了!你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满嘴喷粪!看本郡主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说着就要动起手来,沈承宁也是武将世家,正所谓将门虎女,京城勋贵人家都是知道的,承宁郡主从小习武,一般男子都不是她对手。   若不是有这等名声在身,慎郡王府的门槛早就被求亲的公子踏破了,即便是入宫做皇子妃也是有资格的。   任怀风一见这架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伸手示意沈承宁住手:“承宁郡主,君子动口不动手,真要动手,我也是绝对不会跟女人动手的。”   沈承宁看到任怀风的怂样,一下子就笑了。   “任三,你好歹是奉安伯之子,敢不敢与我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任怀风道:“不敢!”   沈承宁正要嗤笑,任怀风继续道:“我怕赢了承宁郡主,郡主再无颜面嫁给萧二公子了。”   沈承宁凤眉一挑,怒道:“任三,我今天不让你跪地求饶,我就自己去求太后娘娘收回婚旨!”   任怀风愣了一下,不由道:“承宁郡主此话当真?”   “我沈承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任怀风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应下郡主的战书了!”   “若是伤着郡主,郡主可别回家哭鼻子告状啊!”   任怀风笑嘻嘻地看着沈承宁,沈承宁心里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劲,她脸色一变,脑子刹那间就回来了。   她想到母亲常与家里的姨娘斗智斗勇,若是跟对方计较,把对方放在了眼里,那就是自降身份,更助长了对方的威风。   任怀风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犯得着拿这混小子当回事吗?无论外头传言如何,任怀风也不过是一男子,还能让萧延礼娶回家不成?萧延礼也绝不可能会对一个男子动心用情,自己真是气糊涂了!   沈承宁在一息之间已经想了很多,她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糊涂,回想种种竟是着了对方的道!   沈承宁恨得牙直痒,对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嫁给萧延礼,那她偏不如这人的意!   只是说出去的话,如何收得回?她已经骑虎难下了!   沈承宁沉默了一瞬,脸色几经变换,任怀风自然不是好心到给她台阶下的人,冷冷地看着她。   沈承宁咬牙切齿道:“任三莫要嚣张,哭鼻子恐怕不是我,是你吧!”   “哦?”任怀风笑道,“你还能把我怎么着?”   欠揍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弄死他。   沈承宁目光阴冷地看着他,旁观的人都觉得后背发麻。   “这可是你自找的!”   沈承宁话音落下,招了招手,就见一群黑衣人出现,各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常年练武的精壮之人。   任怀风心头一震,正待说些什么。   沈承宁道:“本郡主一个弱女子,以多欺少,想必任小伯爷是不会介意的。”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任怀风却听得瘆人,只见眼前的妙龄女子做了一个动作,数十名黑衣壮汉一拥而上,将任怀风团团围住。   “承宁郡主,你这般比武恐怕有失公正啊!”尾音都是颤的。   沈承宁微笑道:“承宁是小女子,不是真君子,任小伯爷没听过一句话吗?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今日是你当众挑衅我,我自然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免得旁人以为我沈承宁好欺负!”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任怀风是被人扛回去的。   虽然奉安伯府的人听到消息来得挺快,但也避免不了任怀风的悲剧。   沈承宁耍起赖皮来,首屈一指。   慎郡王府也是控制舆论的高手,晚间传到萧延礼耳朵里的版本就是,任怀风不知好歹公然挑衅侮辱承宁郡主,被慎郡王府的护卫出手教训,最后灰溜溜地跑了。   旁人听来,大概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四郎有心往萧延礼身边凑,嘴里也不忘损上任怀风几句,“任三这小子就是活该!一个大男人去找一个女人打架,还夹着尾巴逃跑,真够丢脸的。”   萧延礼执笔练字,不发一言。   萧四郎继续道:“我真后悔往任家发了请柬,你说我跟析秋拜堂的时候,他不会闹场子吧?对了,你跟承宁郡主的请柬还没发出去吧,就别给任三发了,照这疯小子的性子,非得发疯不可!”   萧延礼笔尖顿了顿,一幅好字废了。   他垂着眼眸将这幅字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分外薄情。   “奉安伯府不能不请,他不敢在萧家发疯。”萧延礼淡淡地说。   萧四郎端详了他哥一会儿,道:“我真怀疑,传言是真的。”   萧延礼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萧四郎很赞同萧延礼的话,“那倒也是,二哥你娶妻生子跟他有何相干?他要是个女子,倒也罢了,一个男人瞎参合什么呀?我倒不信他真有那心思,后院那么多美妾庶子,说给鬼听鬼都不会相信!”   萧延礼没有接话,他专注的样子看起来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萧四郎自觉没趣,想着去佟府见未婚妻,正待往外走,突然听到他哥用平静的语气嗯了一声。   他诧异,随即反应过来是赞同自己说的话。   萧四郎笑道:“二哥,你这反应未免太慢了吧,练字练傻了都!”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会在一起的,happyending~ 第14章 第14章   任怀风又半个多月没出门,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传遍了,任怀风权当视而不见,宣宁侯府也没有任何动静,承宁郡主仿佛也成了温顺乖巧的待嫁女,大门不出二门不卖地做她的大家闺秀。   至于天家,仿佛听不到外界一丝一毫的声音。太子逼宫叛变,已经花光了大多数豪门勋贵的精力,奉安伯世子的这点小事,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半月后,是一年一度的京城诗会。彼时盛夏,京城有一处避暑胜地,聚集了不少的风流才子,再过几月便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秋试在即,京城也涌来了大量的学子,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读书人多了,自然附庸风雅的人也多了。   京城诗会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各大世家贵族也不乏加入其中,萧延礼也在应邀之列。   萧延礼去了,任怀风只要能走路,就一定会跟过去。   猪毛就这样说的:“咱家三爷的心思,全在萧世子身上了,就是缺胳膊断腿,爬也要爬到他身边去,即便是爬不动了,也要叫奴才们抬过去,我就没见过这样痴心妄想的人!”   任怀风瞪了猪毛一眼:“嘴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什么叫痴心妄想,爷就算是痴心妄想也值得骄傲!”   诗会上,任怀风专挑了看萧延礼视野最好的地方,两人虽然不是临得近,但也还算不太远。   任怀风纨绔子弟的名声实在太过如雷贯耳,大多数自命清高的读书人都不愿与他为伍,见到他竟然来京城诗会,不免露出鄙夷的神色。   再有人往耳边递上几句内情,众人对任怀风的鄙夷就更深了,一个好男色的公子哥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癞□□想吃天鹅肉,纠缠宣宁侯府的萧世子,真是不要脸至极!   任怀风却对这些无动于衷,他心想自己一个堂堂伯公府世子,你们这些赶考的秀才学子还敢来打我不成?   自然是没有人敢动手招惹任怀风,不过嘴上会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任怀风就当自己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萧延礼其实有察觉到任怀风的目光,他对视线极其敏锐,大约任怀风第一眼去看萧延礼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不过他向来不动声色,也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心思。   所为京城诗会,便是以诗会友,来这里的人总要做好吟诗作对的准备。萧延礼出身世家,虽祖辈为武将,但从小就学习诗文,文采方面是绝对不输于在场任何人的。反倒是奉安伯府的世子任怀风,出了名的混账败家子,样样都学不会,花天酒地倒是厉害得很,往常从不来这种地方,今年反常出现了,看不惯的众人自然要让他狠狠丢一回面子。   果不其然,便有人专门点了任怀风的名,那人一拱手,看似恭敬,实则眉梢眼角都是讥讽。   “任小伯爷难得来一回,我等从未见过小伯爷的风采,不若今日让我等一饱眼福。”   任怀风早就知道今日前来会被人刁难,但他并不害怕,正所谓唐诗宋词三百首,总有一首能拿出来应对,即便出了洋相,也不过是为京城添一段笑柄罢了,反正这天底下从来不缺笑话他的人,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了。   任怀风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爷就献丑了。”   萧延礼听到这话,多看了一眼任怀风。   这一眼自然没被任怀风落下,任怀风朝他露出一丝笑意,萧延礼撇开眼眸,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任怀风也不在意。   他道:“作诗伤春悲秋不算上乘,于我而言,我要作便是为某一人作首情诗,方不负我苦思冥想已久啊!”   任怀风话音刚落,便有人唏嘘起哄,胆大又知情的好事者忍不住去瞧萧延礼的神色,却见萧延礼稳如泰山,心里不免动摇,今日京城谣传的究竟是真是假,宣宁侯怎会不动怒呢?   任怀风站起身,看向的是萧延礼。   良久不发一言,有人便起哄道:“任小伯爷莫不是临时抱佛脚,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让我们干等着,半天也不言语一声?”   任怀风哈哈一笑,“我怕惊了你们的耳朵。”   那人嗤笑道:“任小伯爷尽管说来。”   任怀风咳嗽一声,便吟起诗经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两句一出,众人静了片刻,随即任怀风缓缓说来:   “世人谓我恋京城,其实只恋京城某。”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春风十里不如你,但求一睡萧延礼。”   任怀风朗声说来,一字一句都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最后一句,他更是面向萧延礼吼了出来,原本叽叽喳喳的诗会顿时安静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任怀风不惧任何人的目光,他的眼睛只看着萧延礼,萧延礼大概也没想到任怀风如此直白,更甚至最后一句,但求一睡萧延礼,这叫什么话?   萧延礼面无表情地盯着任怀风,任怀风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他的目光是灼灼深情。   萧延礼皱起了眉头,众人似乎在等待一场发飙大戏,然而并没有。   宣宁侯世子永远那样冷静自持,最多不过是皱眉,连勃然大怒都没有,但越是这样越可怕,任怀风心里也没底,他这番表白太多惊天动地,担心萧延礼气不顺,拔剑便将自己杀了。   心里有些发虚,面上便露出嘿嘿傻笑,道:“正所谓,一见萧郎误终身,不见萧郎终生误,萧世子风采动人,怀风仰慕已久,还请二爷切勿怪罪!”   他拱手作揖,眼角是盈盈笑意。   萧延礼静坐半晌,道:“任小伯爷性情中人,萧某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令尊与我宣宁侯府交情匪浅,小伯爷此番话我便当从未听过,小伯爷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起身,甩袖离去。   任怀风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若是那人动怒倒也还好些,偏偏端庄自持到如此地步,越显得云淡风轻,他便越觉得失望透顶,没戏啊没戏!   萧延礼走了,任怀风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直接走人。   临走时还听到众人的鄙夷之声,有骂他淫词艳曲的,有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还有骂他堂堂男儿敢于人下臭不要脸,败坏任老伯爷的名声……   任怀风听到这些话,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伤不了他。   唯一能伤他的,只有萧延礼一人。   萧延礼前脚回了府,任怀风后脚就跟了来。   宣宁侯府消息灵通,更何况京城诗会还涉及自家世子爷,自然对前因后果知道得清清楚楚,萧四郎第一个站出来,气势汹汹地提剑要去砍了任怀风的脑袋,被女主佟析秋拦住了。   说实话佟析秋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前世的任怀风可从来不好男色,身边的女人各式各样的都有,唯独对男人毫无感觉,即便有人推荐也从不尝试,没曾想今生却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   她震惊之余不免又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莫不是这个任怀风不是前世的那个任怀风?佟析秋不敢想,便愈发不敢轻易向任怀风复仇,更何况她现在家庭美满,复仇的心思便越来越淡了。   任怀风追到宣宁侯府的时候,佟析秋将将劝住了萧四郎,哪晓得闹事的正主就上门了。   萧四郎刷刷一剑刺过去,任怀风狼狈躲开,佟析秋心想不能让一个功勋世家的世子在宣宁侯府出事,便死死拉住了萧四郎。   任怀风道:“萧四郎,这是我跟萧延礼的事,与你无关!你闪开!”   “好大的口气!”萧四郎怒道,“你今日在诗会上作诗辱我二哥,我二哥大度放过你,你还敢得寸进尺找上门来,真当我萧家没人了是吗?我今天非要让你付出代价不可!”   任怀风道:“要是付出代价便能得到萧延礼的心,有什么代价尽管让我受着,我绝无怨言!”   “好啊,还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杀了你!”   佟析秋实在拦不住萧四郎了,毕竟一个大男人,被任怀风这般气着,谁的话都不愿意听了。   佟析秋只好对任怀风喊道:“你还不赶紧走,真想被打死不成?”   任怀风看了一眼佟析秋,面不改色。   围观的奴婢们也不敢上前掺和,毕竟是主人家的事情,还是这样隐蔽的事情,生怕掺和多了就被杀人灭口了,有的则跑去找萧老太君和萧延礼做主了。   “萧四夫人,这事您甭拦着,我任怀风一人做事一人当,本来就是对萧二爷心怀不轨,这也没什么好躲的,更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好个不敢承认,怎么你还想上门讨说法不成?任怀风,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萧四郎话音落下,任怀风正待还嘴,突然看到了对面走来的人影,他怔了一怔,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情。   那人从来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让人怀疑他似乎不是出身武将世家,而是书本网。   他从萧四郎手里拿过利剑,任怀风怔了片刻,只见萧延礼一步一步地向来走来,仿佛黑杀神一般。   这是他从来见过的模样,任怀风忍不住想往后退一步,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冰冷的剑尖指着任怀风的脖子,那人的脸上露出肃杀的表情。   这是任怀风第一次从萧延礼脸上看到这样凶狠的表情,他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倘若一言不合,面前这个男人真的会把他一剑刺死的。   “任小伯爷,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不客气。”   剑面上反射的寒光有些刺眼,任怀风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皱起了眉头。   只听那人道:“我不杀你,是念在老伯爷的面子上,但我杀了你,也没人会制我的罪,别再拿我的容忍,得寸进尺!”   萧延礼的目光里是实实在在的杀气,比萧四郎更加凶狠,任怀风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真的要杀他。   只要自己再进一步,他就会为了整个宣宁侯府萧氏家族,毫不留情地取走自己的性命。   这个男人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阻碍家族利益的情况发生。   所以一定会将自己抹杀。   任怀风突然感到内心一阵悲凉,绝望从心底渗开,渗透到全身各处,几乎让他连站都站不稳。   再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已经毫无退路了。 第15章 第15章   任怀风悲凉地闭上了眼睛,叹息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对面的男人没有动静,过了一瞬他听到一个字:“滚!”   任怀风不动,萧四郎亲手拎着他的领子,提着他往外拖。   任怀风挣扎着,双目盯着萧延礼。   萧延礼的脸上全是漠然,握着剑的手浮起青筋,大概是极力忍耐想杀他的冲动。   “慢着!”   萧老太君赶到了,萧四郎松了任怀风。   任怀风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领,萧老太君目光落在任怀风的身上,大约有那么几秒钟,萧老太君开口:“任三公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任家与我萧家也曾并肩作战,我们两家之间是有一份情谊在的。”   任怀风不说话。   萧老太君道:“我可不希望任三公子一时冲动坏了你我两家的情谊,任三公子性情中人,我萧家儿郎奉陪不起,若是非要纠缠不休,就别怪我萧太君翻脸不认人了!”   任怀风面对萧老太君这样的女强人到底有些发怵,他深深看了一眼萧延礼。   萧延礼面色冷硬,任怀风没有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说话。   萧老太君像是在等他的态度,见任怀风沉默以对拒不配合,不免冷了脸色:“任三公子,这里是萧家,不是你奉安伯府,你小伯爷风流潇洒,自是回你的任府去,四郎,送客!”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任怀风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他往回退了两步,突然顿住,走到萧延礼的面前,萧延礼紧锁眉头。   任怀风道:“我想跟你说句话。”   萧延礼道:“你我没什么话好说。”   任怀风受不得对方如此冷漠的语气,不过还是说了出口:“你想杀了我也好,你萧家要灭我任家也罢,我只有一句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说完这句,任怀风盯着萧延礼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   任怀风自那日后大病了一场,成日窝在府里不出门,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总还是少不了他。   不过这个人不出门,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几分。   萧延礼照常做自己的事情,他不受任何人的影响,看起来巍然不动。   反倒是承宁郡主耐不住性子,央着慎郡王妃上门,将两家的婚期提前了,她也不知怎么,总觉得心慌,要是不攥在自己手里,就仿佛会偷偷溜走一般。   所以她迫切地想成为宣宁侯府的萧二夫人。   日子不算是顶好的日子,但终究差不到哪里去,即便婚事匆忙,两家人的礼数气派却是周全的,让人艳羡不已。   任怀风不大知情,他窝在府里病得忘乎所以,转眼暑天就要过去,天气转凉,也用不着猪毛成天替他打扇。   偶尔他会望着某一处发呆,呆了半晌又回过神来,慌神间仿佛能见到萧延礼的影子,不过他压抑着,尽量把这份感情压抑成平常心,倏然不动的样子。   半夜他突然惊醒,耳间似乎听到了礼乐之声,仔细听的时候又什么也听不到。   他起身到院子里走动,走着走着就走出了门,两个守夜的小厮正在一块聊天,说道:“听说今日宣宁侯府可热闹了,娶皇妃也不过如此。”   任怀风猛地站住了脚,宣宁侯府四个字砸在他心上,只听另一个小厮说:“是啊,可不知怎么咱们府里居然没人去……”   “这婚礼是提前的,想必宣宁侯府也不会通知咱们三爷了吧,之前闹得那般沸沸扬扬……”   任怀风的心里一阵钝痛,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冲着萧家去了。   两个正在讨论的小厮还一无所知。   夜有些凉,此刻已是午夜,天空暗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任怀风在寂静无人的路上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过去,只是一种本能的意识。   有那一瞬间他会想,自己这么去闹了他的婚礼,他说不定一气之下就杀了自己。   不过他却忍不住不去。   临街一通宵达旦的小酒铺正卖着酒,小老板在柜台上打瞌睡,任怀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扔到柜台上。   声音惊醒了小老板,他抬头,看到一个丰盛俊朗的年轻公子,立马抖出一脸笑容:“来点酒?”   任怀风嗯了一声,“没带钱,这个抵酒钱。”   一块上好的玉佩,足够买下整个小酒铺了,小老板自然不会不愿意,他乐呵呵地说:“随便拿,随便拿……”   任怀风顺手就提了两罐子,小老板诶了一声提醒道:“那酒烈着呢,当心不能这么喝……”   任怀风才不管,张口就往嘴里倒。   为什么要喝酒呢,也许是酒壮人胆,他要去把那个人抢回来。   喝醉了就不怕那人提着剑杀了自己了。   夜风很凉,任怀风连外衣都没有穿,别人看他都像一个疯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宣宁侯府跑,双眼猩红,两坛子就只剩下大半坛。   “萧延礼!”   任怀风站在萧府门口大喊一声。   肃冷的夜风里没有人应。   任怀风仰头灌了一口酒,冷风吹得他眼眶充血。   萧府的门房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小厮尖着耳朵细听,心想谁敢直呼他们家二爷的名讳?   听了半晌,没见听到第二声,正待转身钻进小门房里,任怀风又扯着嗓子喊:“萧延礼!萧延礼!萧延礼!”   一声比一声大。   门房小厮吓得浑身一激灵,外面那人胆子也忒大了,竟敢跑到宣宁侯府大门口来大喊大叫,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他正待出去教训教训门口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了肩膀,他吓了一大跳。   “谁啊?”   身子还没转过一半,后面那人出声了:“先别出去。”   一听这声儿,小厮就知道是谁。   他颤颤巍巍行了个礼:“四爷。”   昏暗的夜色下,萧四郎脸上的表情仿佛黑煞神一般。   小厮不敢有任何动作。   任怀风第二坛子酒也喝了一大半了,脸色绯红,他是喝酒上脸的人,脑子里仿佛有蜜蜂在嗡嗡作响。   除了喊萧延礼的名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无话可说,没有任何立场,可是喜欢,就算闭上了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也许旁人还以为他要来寻仇的,可他自己知道,他来这儿,可能没有任何目的。   “去,你去告诉他,要喊别在这地儿喊!”萧四郎吩咐小厮。   小厮茫然问:“那在哪儿喊?”   萧四郎瞪了一眼小厮,凶巴巴道:“叫他去东侧门,二爷不就住东院那边吗?让二爷自个儿处理!别来这儿坏了爷的心情!”   小厮嗯了两声,听了萧四郎的话。   今天是宣宁侯府大喜的日子。   任怀风既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劝他走了。   “这位爷,你可别在这儿喊我们家二爷的名字了。”   “我就要喊,让他出来!他胆子怎么这么怂,不敢出来见我了是吧?堂堂宣宁侯府世子,就他妈是个胆小鬼!”   小厮连忙拉住任怀风,“爷,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赶紧走吧!”   “我不走,你别拉我!”任怀风与小厮拉扯了半天。   小厮道:“你在这儿喊,我们家二爷也听不到,你去东侧门,在那儿二爷准能听见。”   任怀风眼睛一亮,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眼神暗了暗,“算了,我不去。”   “不去正好,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小厮看衣着也猜出任怀风的身份了,不敢得罪太深。   毕竟王孙贵族与奴仆侍从是有天壤之别的,他谁也不敢得罪。   “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才不会回去呢,我一走萧延礼就没了。”任怀风心情无比失落,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厮也听闻了京城中的传言,再亲眼见到任怀风这般模样,只能在心底叹口气。   “我们家二爷宅心仁厚,你再如何闹他,他也不会伤人分毫,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阴阳相配,男女成婚,才是对的,你这样不对!而且你在我们宣宁侯府门口算什么呢,唱大戏么?”   任怀风愣着神,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走吧,走吧!”   小厮推了任怀风一把,任怀风摇摇晃晃地走了。   小厮看着任怀风的背影,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回到门房,见萧四郎还站在那里,低头道:“四爷。”   萧四郎问:“人走了?”   “是的。”   萧四郎又问:“往哪儿走了?”   小厮仔细想了想,心底大骇:“往东侧门去了。”   萧四郎冷哼一声:“还真是个情种!看二哥不砍了他才怪!”   小厮没敢应声,萧四郎转身走了,看方向,也是东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第16章 第16章   萧延礼住的院子不叫东院,但临近东侧门。   此时他还在书房,书房的灯火亮着,萧四郎来了。   灯火下的萧延礼平静克制,全神贯注在一卷书上。   萧四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提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任怀风的声音,他顺着方向望了一眼。   窗户打开,声音听得更为清晰。   “这么晚过来?”萧延礼合上书。   萧四郎嗯了一声,“二哥,外面太吵了。”   萧延礼抬眼,眼神冷漠。   “来看我笑话?”   “不敢!”萧四郎笑道,抽过萧延礼手里的书扫了一眼,“道德经?这不是二哥八岁时就能背的书么?”   “温故而知新。”萧延礼将书取回,合上,放好。   萧四郎指了指外面,“有个情种在外面闹腾呢,二哥,他是疯了吧!”   萧延礼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前是一丛竹子。   竹子这种物植,不管春夏秋冬,都是郁郁葱葱的。   萧延礼轻声道:“你还真信了不成?”   萧四郎讪笑道:“我信不信没关系,问题在于……”   “他若真对你有心思,就不能留。”   萧延礼面无表情,眸色一动不动。   “现在这个时候,风雨飘摇,奉安伯府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至少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先不要动。”   萧延礼碾了碾窗台上略有些粗糙的木头,感受那些尖锐的凸起划过手指,他眼神一眨不眨,不知道在看什么。   萧四郎道:“二哥,他太能搅和了,不知道帮着谁,要不是他闹得满城风雨,二哥不必这么早把那承宁郡主娶进门。”   “迟早的事,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你放心,她不会诞下萧家的血脉。”   萧延礼把萧四郎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他没得话说。   一阵冷风吹进来,萧四郎望着外面的夜色,“怕是要下雨。”   果然话落,豆大的雨珠就砸到了窗台上。   伴随着任怀风在一道墙之外,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萧四郎听在耳朵里,再看萧延礼的神色,不免一声冷笑,“那人根本就不是做戏,二哥,你背上情债了。”   萧延礼默不作声,半晌才道:“任怀风的情债在他的后院,不在我。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你真不出去见他?”   “见他做什么,他爱如何就如何,与我有何相干?”   萧四郎不再说话。   萧延礼临窗而立,偶有雨水砸到他的脸上,他也仿佛没有感受到。   萧四郎忽然叹了口气,“二哥,你可别……”   萧延礼闻言皱眉。   萧四郎半句话没说出口。   他静了片刻,还是说了:“二哥,我觉得你心里有人。”   萧延礼紧绷的神色像是突然裂开了一般,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可又压制住自己没说。   最后只露出两个字,“没有。”   “夜冷,雨大,任三身上受了几回伤,也没好透,看来这次要大病一场了。二哥若不愿现在除了他,那就先把他赶走,省得在这儿闹心。”   萧延礼冷眼看着萧四郎,“四弟,我比你长几岁,你不用再试探我。”   萧四郎语噎片刻,倏尔怒道:“任三就不是个东西,我现在恨不得一剑了结了那混小子!竟敢风流到我萧家头上来了!二哥,甭管他是不是姓任,是不是奉安伯府的世子,他过了界,就该死!”   萧延礼没有应话,萧四郎说了也没意思,顿了顿,转头提起另一茬:“析秋怀孕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   “是吗?”萧延礼眉头动了动,然后脸上显出一丝喜色,“这等喜事还不快告知母亲,让她高兴高兴?”   “再等些时候吧,我怕出什么事。”萧四郎道。   “怀炙那孩子,要不让母亲看着吧,她身边有大嫂跟五妹妹,四弟妹便专心养胎好了,不必让她太过操劳。”   萧延礼做了如下安排,他心里仿佛只有整个萧家。   情这一字,与他而言,毫不重要。   两次娶妻,都不是心爱之人,但他也尽可能做到琴瑟和鸣。   与旁人之间,总保持着该有的分寸,待人接物永远那么恰到好处。   唯一让他暴露情绪的,就只有任怀风了。   “那日二哥抢过我手中的剑要杀任三,我还真怕你动了手。”   萧延礼问:“为何?”   萧四郎道:“你要真杀了他,便是真动了怒气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萧延礼轻声一笑,“杀了便杀了,收场这种事二哥做得来,你不用担心,回去吧,我要看会儿书了。”   萧四郎闻言,只好走了。   那一夜,任怀风在宣宁侯府外撕心裂肺了一晚上,到后半夜的时候,力气仿佛用尽了,脑子昏昏沉沉,一不留神就一头栽到了路边。   路边的积水泡了他半边身子,萧府里没有人出来管,高墙大院冰冷得只剩下砖瓦。   第二天一大早任府老管家和猪毛找到他时,还以为他没气了。   就跟一具冷透了的尸体一样。   老管家老泪纵横,平生第一次咬牙切齿地憎恨萧家,“姓萧的,害人不浅啊!”   “老管家,三爷的身子好烫,怕是不行了。”猪毛带着哭腔说。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带三爷走!”   猪毛背着任怀风,与老管家匆匆离开。   一墙之隔的某一间小阁楼上,一扇打开了一夜的窗,就这么关上了。   有人在墙外喊了一夜,有人在阁楼上站了一夜。   过了五六天,奉安伯府的大门还是陆续不断有大夫登门,任怀风病了,病得很重,高烧不退药石不进。   私下里有风声传出来,怕是没救了。   萧四郎说:“这下不用我们动手,这任三真要把自己作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看萧延礼的脸色。   萧延礼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遂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了。   沈承宁进萧家门五六天了,也没见萧延礼对她有多亲近,心里越想越难受。   又听说新婚之夜任怀风来闹过,而洞房花烛新郎连她门都没进一步,不免又气又恨。   她跑来质问萧延礼,萧延礼依旧云淡风轻地回她:“最近事多,还请郡主体谅。”   沈承宁不信,“二爷,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为何对我,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萧延礼淡淡道:“郡主,你长在慎郡王府,想必也应该知道,大家族的子孙,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你若愿意,便做好宣宁侯府的世子夫人,若是看不起这个身份,那也大可不要。”   “萧延礼!”沈承宁恨极,几近掐断自己的手指头。   “你就当真对我没有半点情分?”   “郡主错了,我与你是夫妻,自然是有情分的。”   “可是……”沈承宁看着萧延礼那样冷漠的神情,恍惚间觉得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冷血动物,无情无爱,活得像个雕塑。   她有些畏惧这样的萧延礼,但又舍不得这样的萧延礼。   她闭了闭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来。   “大家族的子孙,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那你看看任怀风呢?”沈承宁声音变得有些尖厉,“他喜欢谁,就闹得满城皆知,现在为了你都快死了,你就没有一丁点的触动?”   萧延礼皱眉,语气冷硬,“郡主,我是你的夫君,你认为我该有何触动?”   萧延礼的神色是那样冷漠,仿佛事不关己,他毫不知情一般。   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被侮辱了的愤怒。   沈承宁看着看着,就笑了。笑得有点惨,像是在哭。   萧延礼侧过目光,不去看她。   只听到耳边,女人使尽全力的声音。   “萧延礼,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萧延礼微微扯了扯嘴角,没否认。   是夜,佟析秋觉得身子难受,萧四郎着急忙慌地跑到府里药房,准备敲醒驻守在府内为萧明秀看病的御医。   谁知药房的灯是亮着的,萧四郎问:“怎么半夜三更,还有人来拿药不成?是五妹妹还是老太君?”   老御医摇了摇头,“都不是,是二爷,二爷脸色不太好。”   “二哥病了?”萧四郎疑惑,白天也没看出来呀。   “像是感染了风寒,拿走了府里几样珍贵的药材,都是吊命用的。”   老御医说,“我本想给二爷把脉,他没许,这不才刚走。”   萧四郎揣着满腹疑惑,回去的时候佟析秋已经睡了。   孕妇闹起来,就是这么没理由。   萧四郎思来想去,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没忍住,到底去了萧延礼的住处。   哪晓得房间里根本没人。   萧延礼去了任府。   任怀风并没有像外面传的那样昏迷不醒,只是身子太弱,晚上吃了一点东西,半夜又吐了。   下人们都睡了,他自己又不想惊动人,扒着床边往痰盂里吐,吐得脸色青白,肠子都快吐出来似的。   萧延礼推门而进,任怀风抬起头,看到萧延礼,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萧延礼掏出一方手帕,给任怀风擦擦脸,任怀风接了,有些发愣。   萧延礼率先开口:“听说你病得不轻,你救过我,我给你拿了点药过来,回头让你府里大夫看看,哪样用得上便用了。”   “谢谢。”任怀风开口的声音是沙哑的,嘴唇发白。   萧延礼把东西放在了桌子上,“那我就先走了。”   转身时,任怀风扯住了他的一抹衣角。   萧延礼站住了,“还有什么事?”   任怀风看着他,没出声。   萧延礼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角,没怎么用劲,任怀风就放开了。   “你坐会儿吧,我没那么容易死。”   萧延礼闻言,挪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任怀风的床边。   “其实我不想说什么,说多了你也不信。”任怀风靠在床头,眼睛望着房里的某一处,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我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我不想走了。特别怕,特别怕这是一场梦,随时都会醒,如果梦醒了,那一切的人和事就都变成假的了,就都只能活到我脑子里了,也许过不了三年,我就会忘了你长什么样子,再过十年我就会忘了你叫什么名字,那样就太可怕了。所以我不敢死,甚至会特别庆幸,一觉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这个世界。”   任怀风露出些许笑容,“也许你不会懂,但真的很谢谢你来看我。”   萧延礼道:“谢谢就不必了。”   任怀风的眼神落在萧延礼的脸上,静静地看了那么一会儿,出声:“我是不是有病啊,怎么会那么喜欢你?” 第17章 第17章   房间里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任怀风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谁。”   萧延礼眼眸微动。   “是佟析秋。”   任怀风没看萧延礼的脸色,自顾自说:“正如那日我在佟府见到你,你在佟府见到她,都是一见钟情,都是求不得爱不能,没多大差别。”   “只不过,我是放肆,你是克制。”任怀风继续道:“你这人吧,永远在克制,把自己压抑成一张壳,刀枪不入。这种性格,说实话我不喜欢的,我喜欢的就是你长得好看,想睡你。”   任怀风的话很直白,萧延礼一时无话可说。   半晌,萧延礼才道:“我今晚不该过来。”   说着就站起身,要走。   任怀风道:“二爷不用感到侮辱,喜欢一个人要是没有欲望,那就不叫喜欢了,这跟男人对女人是一样的。”   “你要是想睡一个女人,又不敢睡她,那就是爱了。正如我想睡你,但又不敢睡你,是一样的。”   萧延礼站住,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不敢,是因为我会杀了你。”   任怀风脸上挂起吊儿郎当的笑,“你要是让我睡一回,便是杀了我都甘愿。”   “任怀风,你真的想死吗?”萧延礼冷冷地问。   任怀风摇了摇头,“不想死。”   “不想死,就别再招惹我。”   萧延礼平静了语气,“倘若你绝了这些心思,我们便是兄弟,倘若不能,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不好过。”   任怀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了,我要是能做到,早就自个儿成全了自个儿。”   嘴角泛起苦涩,“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毫无退路。要是有路,哪怕是一条缝,我也早就缩回去了。”   “我知道,你这种人,碰不得。要么死,要么疯,我只有这两种下场,全在你手里了,我的命都是你的,你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掐住我咽喉,要我生要我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别说心了,你连我魂魄都拿去了。”   任怀风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那般沙哑。   那语气无奈至极,悲伤至极,绝望至极。   也不知道萧延礼听进去没有,萧延礼走了。   走时给任怀风好好地关上了门。   任怀风望着天花板,许久闭不上眼睛,后几日奉安伯府又闹翻了,任府的人发现他们的小伯爷病情在一夜之间加重,当真昏迷不醒药石不进了。   “你那天晚上去任家了?”   萧延礼嗯了一声。   萧四郎急了,“二哥,你在想什么?”   萧延礼道:“总不至于真让他死了。”   萧四郎:“你关心他?那个混账东西?”   萧延礼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萧四郎按捺不住的时候,他说:“任怀风有几分聪明,可以一用。”   萧四郎愣了片刻,没想到这种回答。   半晌,问道:“你要利用他?”   “不然你以为?”   萧四郎收住恍惚的表情,萧延礼轻笑道:“你以为我对他动情了?”   “不,不是……”   “四弟,你想太多了。”萧延礼没有看萧四郎的眼睛,“从小到大,二哥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萧四郎嗯了两声,点头,认错。   他这位二哥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从不出格。做文章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习武也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却惯常收敛自己的锋芒,隐藏自己的情绪。   男欢女爱更是没有过,仿佛这辈子都不懂情为何物,从不曾为某个人失态,也从不曾让人失望。他最温顺妥帖,却也最让人琢磨不透,不知道他要什么。   哪怕是大哥萧延庭也曾在青春年少为一女子私奔,在外头折腾了几年才幡然醒悟,自己也为了析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而他这位二哥,从来没有。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多少女子倾心于他,他也不曾动心,到了适婚的年纪,便听从家里的安排,娶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彼此举案齐眉十余年。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子嗣。   其实也有过,只是二嫂身子弱,没保住。   那时候也只见二哥失落了一两天,便又恢复从前。   二哥是喜欢孩子的,只是运气不太好,如今也断不可能让沈承宁诞下萧家的血脉,沈承宁在萧家一天,二哥便一天不会有子嗣,这是一个心知肚明的约定。   然而沈承宁始终是萧家的世子夫人,哪那么容易离开萧家啊。   “二哥,要不析秋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你吧。”萧四郎突然说道。   萧延礼诧异,“何出此言?”   没等萧四郎回答,萧延礼又道:“好好的爹娘不当,扔给我做什么?我可没那闲工夫替你教育孩子。”   萧四郎回过神来,笑道:“这不想偷个懒嘛。”   “那也得看弟妹愿意不愿意,别瞎想一些烂点子。”   萧四郎点头称是,跟个傻孩子似的。   任怀风大约有几个月没出门,冬天冷,感觉骨头缝里都灌着冷风,身上裹着袄子越来越厚。   老管家说:“小伯爷这是伤到根本了。”   任怀风白眼翻他:“老子年轻力壮,少危言耸听!”   老管家道:“那小伯爷如今是为何缩成了一个鹌鹑?”   任怀风道:“老子就是怕冷,咋滴?”   老管家无言以对,却天天盯着府里的厨子,给任怀风做些滋补的药膳,任怀风倒也听话地吃吃喝喝,感觉跟个没心没肺的人似的。   转头又跟猪毛打听:“宣宁侯府今个儿又发生什么事了?”   老管家插嘴道:“人宣宁侯府有老太君坐镇,能发生什么事,小伯爷你就别想了,念着别人,苦了自己。”   任怀风不以为然,盯着猪毛。   猪毛道:“倒有那么一桩。”   任怀风问:“什么事?”   老管家插嘴道:“小伯爷,你这样成天打听人萧家的事,像个什么话嘛!”   任怀风摆摆手道:“老管家,快去去去,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我跟猪毛好好聊聊。”   老管家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见老管家真走了,猪毛开口道:“萧府里的下人们都传,萧家的世子夫人疯癫了,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   任怀风想了想,问:“怎么回事?”   猪毛道:“据说是世子夫人在萧世子的书房里看到一幅画……”   “什么画?”任怀风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他是熟悉剧情的人,即便因为自己的捣乱,剧情有了一点点偏差,但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变的。   一个人的性格倘若不变,那么他的行为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那么那幅画任怀风已然猜到是什么了。   猪毛道:“不知道是什么画,没有人知道。不过萧家世子夫人却因为看到这幅画跟萧世子吵了一架,世子夫人……”   任怀风皱眉打断:“别老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地叫,不会叫一声承宁郡主么,存心膈应我呢。”   猪毛偷笑了一下,“我的三爷,我哪敢膈应您哪?”   任怀风瞪了一眼。   猪毛遂变得正儿八经起来,“我听萧府里的人传,承宁郡主之所以被关起来,不是因为疯癫,是因为她迫害萧四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任怀风冷哼一声:“作死。”   猪毛道:“可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萧四夫人与她有何关系,就算生了萧家的长孙,那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啊!侯爵是萧世子的,以后必然也是她的儿子继承,萧四公子他们自然是要出府另立门户的。”   “那也得看萧家让不让她沈承宁生子了。”任怀风冷冷道。   猪毛惊了一下,遂又想起另外一则传言,“三爷,我听萧府的下人们议论,自承宁郡主与萧世子成亲以来,两人便没有同过房。我还以为是胡说八道的,心想那承宁郡主长得如此漂亮,哪有男人会不动心?这下想来定是真的。”   任怀风问:“没同过房?”   “可不是。”猪毛很是肯定。   任怀风有些诧异,在他所知的剧情中,萧家虽与沈家立场对立,但萧延礼对沈承宁还是相敬如宾的,乃至于后来沈承宁怀孕小产,哪怕她曾对佟析秋不利过,但萧延礼对她依旧怀有几分怜悯之心,有过那么一段温情以待的日子。   再后来朝廷局势巨变,沈承宁私盗萧延礼的印鉴,做出几近毁灭萧家的事情,这才被萧延礼不容,以小产疯癫为由关在房间里不许出门,后来更是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清修。   可是现在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沈承宁跟萧延礼之间毫无夫妻情分,害了佟析秋肚子里的孩子,便被萧延礼关起来不管不顾,着实显得不近人情了些。   如今这关头,沈家势长,萧家该如何对慎郡王府以及朝廷众世家交代呢?   任怀风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走,替我找件大袄子来,我要出门。”任怀风想了片刻,突然道。   猪毛道:“三爷,你穿得已经够多了,再裹一件就跟熊差不多了。”   任怀风道:“废什么话,我冷,不行么?”   猪毛噤声。   任怀风瞪着猪毛,猪毛一溜烟儿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7要过去了,说好的这篇文今年内完结,看来做不到了。我会尽量多更新的,不过后面的剧情还有蛮多,得加油啊……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18章 第18章   萧府。   大堂之上正襟危坐。   萧延礼和萧四郎都在场,正位上坐着一脸严肃的萧老太君。   妇人们都没有在,两个男人沉默不语。   萧老太君目光落在萧延礼的身上,“决定是你做的,主意是你拿的,你说现在该如何?”   萧延礼还未说话,萧四郎便抢先了:“母亲,若不是析秋警觉些,恐怕你孙子儿媳妇现在都没有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死不足惜!”   萧老太君怒道:“老四,你没脑子了吗?”   萧四郎还愤愤不平,但到底没有顶嘴。   萧老太君道:“沈承宁是你的妻子还是你二哥的妻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了?我现在问的是你二哥,延礼,你想怎么做?”   萧延礼缓缓开口:“既然人已经关起来了,那自然就没有再放出来的道理,不然更没法与人交代。”   萧老太君沉吟:“你说说看。”   萧延礼道:“沈氏残害我萧家血脉,留不得,写休书吧。”   萧老太君气笑了:“这个女人是皇家赐婚,你休得了?”   萧延礼沉默不语。   萧老太君望着二儿子熟悉的面目,忽然有些探究起来。   “延礼啊,我怎么觉得你近些时日变了?”   萧延礼不似察觉地微微一怔,“母亲看错了,儿子从未变过。”   “是吗?”萧老太君温声问道,“我听说你跟沈氏大吵了一架,是为了一副画,那是什么画啊?”   萧延礼道:“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画作罢了。”   “那拿来给母亲看看。”萧老太君轻描淡写提出要求。   萧延礼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儿子的画,母亲向来不稀罕看的,从小到大都说没有灵气,儿子便不拿来给母亲过目了。”   萧老太君道:“母亲是做女人的,最知道女人的心思,沈氏喜欢你,母亲看得出来是真心的。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男人做妻子,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轻易也不会与丈夫争吵,除非涉及到男女私情,女人才会嫉妒到无法控制。延礼,这个关键时刻轻易不能动沈家的人,这点利害你晓得自然不用我多说。”   萧延礼垂眸不语。   萧四郎欲要插嘴帮二哥说两句话,被萧老太君一个眼神扫过来,制止住了。   “你是我第二个孩子,你大哥小时候顽劣,我跟你爹便对你多了一些管束,让你循规蹈矩做个世家公子的样子,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了。这么些年来,你从未向母亲说过任何心里话,你的心思愈发猜不透,喜怒哀乐也不表现出来,兄弟姐妹几个你最不像武将世家里出来的,倒像是个文人。我原想着你大概是天生性格如此,可你越长大母亲便越觉得是自己的错,你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肯说,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你到底要什么母亲也不知道,你弟弟也不明白,就算是你身边人也一无所知,这样子,母亲看着就心疼啊……大概是我跟你爹当初对你太严苛了,才害得你养成了现在的性子,是母亲亏待了你……”   萧老太君说着说着便湿了眼眶,萧四郎也动容了。   他道:“二哥,不管你是为了萧家,还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那幅画,你做什么决定弟弟都支持你。”   萧延礼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淡,“其实也没什么的,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儿子早就习惯了,母亲不必介怀。”   萧老太君苦笑道:“你已经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你有什么想法我也不必非要知道,更何况你已是宣宁侯府的世子,是我萧家的继承人,你是做大事的,很多心思已不是我一个老妇人能揣度的,你们都长大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老人摆摆手,叹了口气,“我一个当娘的,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希望自己儿子过得顺心,顺不顺心只有你自己知道。老四娶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白头偕老,现如今析秋也怀了身孕,所幸母子平安无甚大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是你了……”   老人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萧延礼,“当年佟氏是我为你定的亲,如今这沈氏,是皇命难为……倘若你那个心上人也对你有意,母亲便是倾我萧家全力,也要为你求娶她。”   萧延礼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母亲,儿子没有心上人。”   “延礼……”萧老太君唤了一声。   只见萧延礼从怀里拿出一张揉皱了的宣纸,展开,轻轻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一盏灯前,拿开灯罩,将画放在了烛火之上。   看着火苗吞噬着那幅画纸,火光映得萧延礼的脸有些冷硬,眸色深沉,像是含着悲伤。   他背对着萧老太君,缓缓说道:“母亲,从这一刻起,儿子再没有心上人了。”   “延礼,你干什么呀?”萧老太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萧四郎几乎下意识地冲过去,想拦住萧延礼,但到了跟前,才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讷讷道:“二哥,你不喜欢那个沈承宁,我们萧家休了她便是,何苦为了她把画都烧了呢?”   萧延礼回答:“她是我的妻子,不为了她,还为了谁?”   他眼看着手里的画一点点消失殆尽,直到指尖的一角都化为了灰烬。   萧延礼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皱了皱眉,像是极力在忍耐什么。   萧老太君拿手背将眼泪抹尽,保留着世家主母的风范,情绪收敛到了极致。   看起来像是没有哭过一样。   萧四郎转头问萧老太君,“母亲,你为何要逼二哥?”   萧老太君淡淡地说:“我没有逼你二哥,我原以为你二哥会跟他亲娘和亲弟弟坦露心声,但他不肯,我还能怎么办呢?他宁愿与那个姓沈的女人重归于好,宁愿去修复他们所谓的夫妻感情,也不肯将那人的名字告知你我,你大概也明白那个人会是什么人了吧。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世间感情唯有爱不能求不得,才是最折磨人的,我早已猜到一些端倪,但你二哥不肯要我们分担,我们再问又有什么用,徒增伤悲罢了。”   “二哥……”萧四郎语言又止。   萧延礼转身,朝萧老太君行了一个礼,“多谢母亲成全。”   除了地上落了一些灰烬,整个大堂里仍是那样金碧辉煌,端庄肃穆。   萧延礼仍是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连表情都是那么完美,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萧四郎想不明白,但见此,也知道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萧府一个老管家敲了敲门,老太君扬声问道:“什么事?”   “回老太君,奉安伯府的任三公子求见。”   萧老太君愣了一下,“这任家的小崽子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几个月都不出门么,今儿过来想干什么?”   萧老太君下意识就看向了萧延礼,萧延礼没什么表情。   萧四郎道:“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谁稀罕见他?”   萧老太君道:“来福,跟任三公子说,我萧家人不便见他,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吧。”   来福管家道:“老太君,任三公子料到您不会见他,说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与你和二爷四爷商量,请您务必亲自见他一面。”   萧老太君冷哼一声:“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啊,不过是跟世子夫人有关,我萧家的事还不需要外人插手,之前在我们萧家门前闹得还不够吗,还想闹到什么时候?看得他都心烦!”   萧四郎连忙道:“母亲息怒,儿子这就出去打发了那不识相的小崽子,二哥,与我一起吧。”   萧延礼嗯了一声,跟萧四郎一同告退。   任怀风在萧家东侧门等着,这里正好在当风口,风很大,任怀风觉得骨头缝里都灌了风,冷得厉害。   猪毛劝道:“二爷,我看萧家并不想见咱们,咱们何苦自讨没趣,在这儿站着受罪,回去吧。”   任怀风干脆:“不回去。”   猪毛道:“你这身子不比以前了,自从在这儿被冷水泡了一宿,半年都没养回来,你不怕冷么,咋还这么犟呢?”   任怀风白了他一眼,“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猪毛毕恭毕敬:“你是爷。”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当然是三爷您说了算啊,可是……”   “这不就得了!”任怀风懒得跟他废话,“我可告诉你,跟萧延礼有关的事,你他妈都别劝我,劝我也没用,连我自己都劝不了我自己,更何况你这熊玩意儿?”   任怀风顺带将猪毛鄙视了一番,猪毛便闷声不吭了。   默默替任怀风挡风。   任怀风才将这番话说完,萧家两兄弟便出现在了门口,自然那些话也听到了七七八八。   但两人也没什么反应,萧四郎就觉得这丫还真不害臊。   “你又来干什么?”萧四郎没好气地问。   任怀风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站在这门口多冷啊?”   萧四郎不表态,萧延礼温声道:“有什么话还请任三公子长话短说吧。”   任怀风自从萧延礼出现的第一眼,就看着他不想看别人了。   几个月没见了,这人还是那么好看。   样子一点都没变,连眉目间的表情都还是原来那个模样。   任怀风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才道:“萧家的事,我听说了。”   萧四郎欲开口,任怀风抢先:“我知道了,自然传到别人家的闲言闲语也不会少。现在沈家势大,在朝廷中一呼百应不敢不从,慎郡王父子俩还手握重兵,他们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宣宁侯府的世子夫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宣宁侯府也应该是站在沈家的一方的。”   任怀风扫了萧延礼一眼,继续说:“但宣宁侯府与慎郡王府的关系,目前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若是没有承宁郡主嫁进宣宁侯府,恐怕此刻连表面的平和都做不到,毕竟萧家树大招风,又是实实在在的保皇派,立场从一开始就与亲家对立,这没得说。”   “承宁郡主之于这场博弈而言,就是一颗暂时稳住局面的棋子,如果萧家想要拔掉这个棋子,绝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但事实往往就是这么凑巧,沈承宁自己作死要害萧四夫人,萧家自然不可能纵容,否则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列宗列宗啊?萧家几代英烈,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上都不怕死,难不成还怕了一个弱女子?”   任怀风说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萧延礼正色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任怀风道:“我有办法帮你们拔掉这颗棋子,却不伤你们萧家分毫。如果想听,就请我进去坐坐。我来,没有让任何人看到,二爷大可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那幅画到底揭不揭晓,看剧情走向吧 第19章 第19章   许是太过笃定,萧延礼犹疑了片刻,便侧了侧身,“请吧。”   任怀风笑了笑,吩咐猪毛自个儿找地方消遣,等他出来。   进了东侧门,任怀风忽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阁楼,“那是二爷的住处?”   萧延礼道:“是我的书房,我不住在这里。”   任怀风像是回忆起什么,“我记得那会儿因着萧二夫人过世,我第一次来到府上,走迷了路,像是走到了二爷的住处,那院子的确与这边不太一样。”   提到那一茬,自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任怀风偷看了萧延礼沐浴。   萧延礼默不做声,不应答。   任怀风也笑了笑,不再说话。   三人进了府,有小厮过来迎,被萧延礼摆摆手撤了下去。   任怀风没有说话,萧延礼也没有说话,萧四郎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气氛。   大概是之前与萧老太君对峙的那些话,让萧四郎心里对自家二哥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更不自觉地瞟了任怀风两眼。   二哥对母亲说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心上人了,言下之意便是曾经有过心上人。他不肯告知给任何人知道,那意味着不论以哪种理由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能喜欢那个人,不能让世人知道他喜欢那个人,否则便是大逆不道辱没家风,否则便是万人唾弃众矢之的。   他是萧家的后人,是宣宁侯府的世子,是国家的栋梁之臣,这些名头都是压在他身上的重任,他要担起这些,便要抛下一些别的。那些被抛下的,自然也有他的感情。   萧四郎心里想着,不免又多看了几眼任怀风,难不成还真是这个纨绔?   萧四郎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这人风流遍京城,哪里会让二哥动心,二哥动心的必然是个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可二哥接触过的人,他都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女子呢?   萧四郎满心的胡思乱想,那探索的目光强烈到一向心大的任怀风也感到不自在了。   他开口便问:“萧四公子,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萧四郎瞪了他一眼,还没回答,任怀风便笑道:“难不成你不爱美女,爱美男了?”   “还能要点儿脸不?”萧四郎鄙夷道,愈发觉得自己真是想糊涂了,这任三是个什么混账东西,哪里配得上与二哥相提并论?   任怀风笑道:“我一向没脸没皮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萧四郎说:“我真后悔让你再次进我萧家的大门。”   任怀风道:“又不是你让我进的,是你二哥让的,要后悔找你二哥说去!”   萧四郎被堵得心口一滞,他本来就不善言辞,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动嘴,“懒得跟你这种败家子废话!有什么屁话赶紧说了,趁早滚回去!”   话音刚落,萧延礼推开了书房的门,制止了身后两个斗嘴的人:“好了,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书房里常年开着窗,这会儿进来感觉比外头还冷些似的。   任怀风道:“二爷,你成天过的就是这般冷清的日子啊?家里不是有个如花美眷暖被窝么,怎么就不舍得享用呢?”   萧延礼冷冷道:“任三公子今日前来若是特地说这些的,那就别怪萧府不近人情送客了。”   “可别!”任怀风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示意萧四郎把门窗关上。   萧四郎依言做了,任怀风这才开口:“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是如此,沈家的承宁郡主也是如此,二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呢,还要提前两个月拜堂,是怕了我还是怕了承宁郡主?”   萧延礼没有回答,但眼神犀利,任怀风也不惧他。   继续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我的计划还没实施到一半呢,二爷如此心急,做什么啊?”   两人似在眼神交锋,可任怀风的话着实不好听,萧四郎打断:“任三,别在我萧府撒野!”   任怀风冷笑一声:“我自然不敢,我只是替你二哥不值罢了。”   萧延礼听到这,才缓声开口:“我有什么不值的?”   任怀风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可知道,娶沈承宁进门,便是你这一生悲剧的开始!你想落得个孤苦终生尸骨无存的下场吗?”   见萧延礼不为所动的样子,任怀风忽然又泄了气,坐回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萧延礼。   “其实人死了之后,便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是风光大葬后人祭奠还是尸骨无存魂无所依,都没什么区别,我原想着拿先帝赐给任家的一块免死金牌去求旨意,天家自然是爱面子的,曾经许下的承诺不可能不认,我闹得这般大,便是要帮你毁了这桩婚,可没曾想你自己应了。”   任怀风苦笑地摇了摇头,“现下免死金牌也不好用了。”   萧四郎听到任怀风这番话不由得大吃一惊。   饶是萧延礼也暗里惊骇,却又不动声色地问:“你可知道,任家的免死金牌是你的三位叔叔两位哥哥拿命换来的,为的是保任家平安无事,你何苦……”   “你说我何苦呢?”任怀风反问萧延礼。   萧延礼闭口不言。   任怀风道:“你们自然觉得我这人没脸没皮,不孝不义,我若真的像你这般受众人称颂,成为世家子的楷模,那我奉安伯府便离灭门不远了。毕竟任家比不得萧家树大根深,朝野上下无人撼动。我们也不过就是几代武将,有幸立了几次战功,便因功受爵,有了富贵荣华,但这些都是假象罢了。迟早有一天给我们荣华富贵的人,也会要了我们的命。这一点老伯爷和我都看得很清楚,也时刻谨记着,到时候免死金牌也无用,自然成了摆设,倒不如拿来做些顺心如意的事。”   任怀风的目光看向萧延礼的脸,萧延礼的脸上还是那般淡然,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任怀风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罢了,这些话有什么好说的,事已至此,唯有寻求解决的办法。”   萧四郎道:“你方才说有办法,现下可以说来听听了。”   任怀风点头道:“萧家在老太君的管教之下,自然是铜墙铁壁,萧家的世子夫人究竟犯了什么事,旁人也无从知晓。”   萧延礼道:“你这不就知道了么?”   任怀风道:“奉安伯府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否则我这些年招惹了那么多世家小姐,缘何半点罪罚都不曾有?”   萧延礼道:“你还真有脸提。”   任怀风笑了笑,继续:“不论什么原因,旁人自然想要一个说法,那我们便给别人造一个说法好了,造一个萧家不得不休妻的说法,自然二爷你也解脱了。”   “造?”萧四郎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且不说造不造得出来,若是真造了,那沈家岂有查不出来的道理?即便蒙混过关了,我萧家也绝不做这种龌蹉之事。”   任怀风闻言挑挑眉,“又没说让你造,你激动些什么?”   “什么意思?”萧四郎问。   任怀风朝萧延礼递了一眼,“瞧你二哥就稳重多了,现成背锅的不就在你面前吗?”   “女人被休不过就那么几条,我自有办法,你们就当不知道罢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来这一遭,不为别的,就是想……唉……”   任怀风叹了口气,“萧二爷啊,留着这么个女人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呢。本来活着就够不痛快了,还要硬给自己找麻烦,何必呢?”   萧延礼没说话,任怀风也无甚可说的,萧四郎则是搞不懂任怀风在想什么。   任怀风站起身,捋了捋衣袖,“告辞了。”   待走了几步,萧延礼叫住了他,“慢着!”   任怀风转身,“还有什么事?”   “我不同意。”   “什么意思?”任怀风有些懵。   萧延礼一步步走近他,“你做什么我都不同意,这是我萧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任怀风插手,你安分地待在奉安伯府养病,别再出来给我找麻烦,我便感激不尽。”   任怀风怔愣了片刻,他看到了萧延礼脸上满满的厌恶,心里被刀子一样割着疼。   半晌,他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萧延礼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就是看不惯那姓沈的女人,又如何?”   “你若伤她半分,便是与我萧家过不去。”萧延礼盯着任怀风的眼睛,像是要把说出来的话刻进他的脑子里。   “你什么意思?”任怀风大为恼怒。   萧延礼微微一笑,看起来危险又可怕,“沈氏是我妻子,我自然要护着她,旁人动她分毫,都是与我萧延礼为敌,任怀风,你想清楚了。”   任怀风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哑口无言。   盯着萧延礼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萧延礼,你真他妈是个混蛋!老子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萧延礼不可置否。   任怀风算是拿这个男人没话说了,气得差点吐血,“我……我他妈想打死你,你信不信?你是不是想等着那个女人背后捅你一刀,把你捅死了,把萧家搞垮了,你才甘心?”   “那都是我的事。”萧延礼没有反驳,只说了这么一句。   任怀风指着萧延礼,气得手指颤抖,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直接甩袖走人。   萧延礼看着任怀风离去的背影,沉默了半晌,他意识到自家四弟还在身旁,抿了抿嘴唇,控制住了所有的表情。   “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下了逐客令。   萧四郎却没有走,“二哥,任三的提议的确很好,为何不尝试一下?”   萧延礼道:“让那个蠢货陷害萧家自己人,有什么好?”   萧四郎道:“但至少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是任三自愿的,萧家不能再让沈承宁留下了,不光是为了析秋,还为了二哥你。”   “任三要把沈承宁弄走,还愿自己承担一切后果,我们只需袖手旁观即可,二哥,你为何不答应?”萧四郎步步紧逼。   萧延礼侧身退了一步,“阴谋陷害在我们这些从小长在世家的人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任怀风逃脱不了干系,沈家必定会对他报复,四弟,我们不能做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他都说了,他自有办法。”萧四郎依旧不肯退步。   萧延礼嘲讽地笑道:“拿他那块免死金牌?笑话!那是天家认的,不是沈家认的!四弟,你何时这般幼稚了?”   萧四郎抓住了萧延礼的一条胳膊:“不是我幼稚,是二哥你感情用事了!”   “任三那个混账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他不过是罪有应得,要不是他,大嫂的孩子不会掉,五妹妹的病也不会加剧,你也不会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换做以前,不论是任怀风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能利用的,便都利用了,世家望族,还讲什么仁义道德?二哥,你的心软了!”   萧延礼不再下意识往后退,他站定了身体,望着这个步步紧逼的四弟。   兄弟二人在对峙中刀光剑影。   忽然,萧延礼笑了,笑得很浅,又很无奈。   “四弟,别再试探我了,好吗?”   萧四郎攥着萧延礼的胳膊不放手,萧延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去掰开。   “四弟,我知道你本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你明辨是非光明磊落,任怀风与大嫂与五妹妹都毫无关系。这些都不是他做的,你心里清楚得很,甚至你还欣赏他,否则你早就想尽千万种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了,他那些心思手段敌不过你。”   萧四郎终是松开了手,“二哥,我就想知道,你那副画里的人,是不是他?你告诉我,又何妨?我是你亲弟弟啊!”   萧延礼抿唇不言。   萧四郎似乎也放弃追问了,他自顾自说道:“你成亲那天晚上,任怀风来找你,他在外面喊了一夜,你书房的灯就亮了一夜。这书房顶上是间小阁楼,站在那里能看到东侧门的外头,任怀风倒在地上的时候,你出去了。他原本是面朝下倒下去的,扑在水坑里就得淹死,你把他翻了个身,又淋着雨看了他半宿,要不是打更的路过,你恐怕不会回来。”   “你是不是还在阁楼上一直站到天亮,直到任家的下人来把任怀风抬走,你才放心?”萧四郎道,“二哥,就算你不肯承认,弟弟的眼睛也是看得到的,喜欢这种东西,即便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你看任怀风的眼神,与以前不一样了。”   萧延礼闻言沉默,然后扯着嘴角笑了笑,很快摇头否认:“四弟,你错了,我从前不会对一个男人动心,今后也不会,别再胡思乱想了。”   “二哥,不管是不是我胡思乱想,任怀风与萧家都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照他那性子,你躲不开的。到头来,他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管不着。”萧延礼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现在要阻止他?”萧四郎拔高了声音,一句话戳中要害。   萧延礼少见地生气了:“萧四郎,我说过,不要再试探我!我不想说的事,你问再多遍都没有用,我是你兄长,你想以下犯上吗?”   “弟弟不敢。”萧四郎恭敬道,“但弟弟只想说一句,二哥若是不了结了任怀风,那么他迟早成为你的弱点,让你痛不欲生。”   “你想如何了结,杀了他吗?草菅人命?”萧延礼冷厉的眼神射向萧四郎。   萧四郎微微抬眉,“或者,永结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助攻的男主弟弟~原本这个剧情没有的,在作者的计划中,萧得到临死之时才对任说,我的心里有过你。一时写嗨了,那就随剧情发展吧,估计这本会超字数了~ 第20章 第 20 章   “永结同心?”萧延礼冷哼一声,“四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四郎道:“我知道。”   “荒诞至极!”萧延礼不愿多说,仿佛动了好大的怒气,径直出了门。   萧四郎摸摸鼻子,好像被骂得有点惨。   沈承宁这事就这么搁置了,任怀风似乎也不愿意去管,京城风平浪静地过了七八天,忽然一道不堪入耳的消息传进了宣宁侯府,主角竟是萧家世子夫人。   萧延礼再次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丰神俊朗一表人才的萧家二爷,感情竟然如此不顺,原配英年早逝,继室□□放荡,身边还有个没脸没皮的任小伯爷纠缠不休,若是老侯爷在世,恐怕都得再气死一回。   沈家的郡王妃当日便登了萧家的门,与萧老太君一谈就是好几个时辰,也不知两位老夫人是如何谈的,出来的时候慎郡王妃一脸淡然,没什么表情。   “好个任怀风!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么?”萧老太君着实气愤不已,捏着手绢恨恨地拍了拍大腿,萧延礼和萧四郎两人站着,没敢坐。   “他真是不要命了!”萧老太君看向眼前的两个儿子,“你们两个是不是都知道?都瞒着我呢,是不是?”   萧四郎犹疑着看向萧延礼,萧延礼上前一步,说道:“确实知道。”   “那你还敢任他胡作非为?”萧老太君目瞪萧延礼,气得直喘气,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还上阵杀敌,跟男人们干仗。   萧延礼垂眸,露出温顺的样子,不辩驳。   萧四郎解释道:“这事任怀风来找我们说过,二哥当时就没同意,哪晓得任三这小子不听劝,他非要找死,你说二哥能有什么办法?”   萧老太君看向萧延礼,“延礼,现下如何做,全看你自己了!”   顿了顿,萧老太君抚着手上的莹白玉镯,说:“我准备呈折替延礼请封爵位,想必沈家也不会拦着。”   “为何?”萧四郎不解。   萧老太君瞟了萧四郎一眼,“你当沈家是瞎子不成?纵使任家那小崽子要背锅,我萧家还能逃脱得了干系?便不是为了沈氏,那姓沈的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等着吧。”   大约是萧老太君的话一语成谶,萧延礼受封爵位的旨意没下来半个月,紧跟着朝堂上又拟好了一道旨,西南边境风阳关悍匪盛行,着宣宁侯领兵剿匪。   萧延礼当朝领旨谢恩,慎郡王特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延礼啊……”   “岳父大人。”萧延礼恭敬行礼。   慎郡王连忙道:“免礼,免礼。”   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眼萧延礼,不由叹道:“果然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啊!若不然那奉安伯府的小世子怎会对你如此一往情深哪!”   萧延礼微微皱了皱眉头,“岳父大人……”   “不消多说。”慎郡王压根不听萧延礼解释,“你去风阳关是老夫在天家跟前力荐的,你可不要丢了老夫的脸,老夫等你凯旋,到时定要亲自到城门外接你去。哈哈哈哈……”   慎郡王笑着先走一步,萧延礼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宣宁侯府。   萧四郎道:“二哥,我代你去,我常年在外头打仗,风阳关的地形也比你熟悉得多,我这就进宫向皇上请旨去。”   萧延礼摆手:“别,沈家既然要我去,自然不会同意你代我去。更何况,二哥也不是吃素的,何必担心我?反倒是四弟妹在家怀着孩子,更需要你照顾才是。”   “风阳关?”萧老太君自听到这则消息,便锁着眉头深深思索起来。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的?”萧四郎问道,他对西南一带不熟,早先多是驻扎在西北之地,熟悉西南边境的,大概只有奉安伯府的儿郎们。   可奉安伯府早就成了满门英烈,唯一留下的世子,从未上过战场,恐怕连风阳关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吧。   萧老太君道:“风阳关离欺摇山很近,欺摇山不是个好地方,邪门得很,有毒。”   “延礼,此去你须得小心谨慎才是,切莫中了别人的圈套,沈家实在是用心歹毒,心肠狠辣。”萧老太君大抵想起了萧家长子萧延庭,神色间露出哀伤,“他们想用同样的办法让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呵呵呵,不可能!想都别想!”   从萧老太君那里出来,萧延礼少见地语重心长,对萧四郎说:“如若我回不来,切勿意气用事,照顾好母亲、大嫂和五妹妹,还有四弟妹……让萧家的长孙平安诞生吧。”   萧四郎自然不肯听这等悲伤的话,怒道:“二哥,你在说什么?”   萧延礼摇了摇头,执意要说:“沈氏,便把她送到城外尼姑庵清修去,算了,走之前我把她送过去吧。”   萧四郎道:“二哥,你怎么如此心无斗志,说这些遗言般的话作甚?那姓沈的敢动你一根汗毛,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混账老东西!”   萧延礼当没听见,自顾自说:“沈氏当真疯了,她有时胡言乱语,切勿轻信,也小心提防着,毕竟是沈家的女儿。至于……”   萧延礼抬起头,看向宣宁侯府青砖黄瓦高墙之外的一方天幕,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那个蠢货……”   萧四郎思忖了半晌,才想明白萧延礼说的那个蠢货究竟是谁,莫不是任家那个?   可萧延礼终究什么也没承认,什么也没吐露,连一句话都没有。   那么多未竟之言,萧延礼都不肯说,仿佛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萧四郎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于是便只得沉默。   原剧情中没有这风阳关剿匪一节,任怀风心里惴惴不安。   他去萧府登门求见,吃了闭门羹,连去了三次都没见到萧延礼一面。   这样的异常,饶是任怀风是个傻子,也能想到有鬼了。   “萧家有鬼,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仁怀风半夜拖着猪毛去爬墙,爬萧家的院墙。   猪毛在后面托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摔着了,那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三爷,听小的一句,咱们回去吧。”   “回去干甚?反正你家三爷我,又失眠又吃不下饭,还不就是为了那姓萧的?你丫看我笑话也看够了,怎么帮我一回会死么?”   猪毛道:“死倒不会死,但您嘛,倒要笑死个人了。”   “少瞎哔哔,使把劲儿。”   猪毛闻言使劲,任怀风腾的一下,翻了过去。   “卧槽!”低声咒骂一句,任怀风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从地上爬起来,忽然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他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了来人的脸,赔出一脸假笑:“干啥呢,大半夜的,二爷您出来看月亮?”   萧延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想问问任三公子,大半夜在我家墙头作甚?”   任怀风没脸没皮无比淡定地拍掉身上的尘土,笑着说:“这不是思君成疾,找二爷看看病呢嘛。”   萧延礼不应他的话,只说:“任家乃武将世家,任三公子连三脚猫功夫都拿不出手,爬墙跌个狗吃屎,这等场面要是传出去,恐怕老伯爷一世英名都毁了吧。”   任怀风继续笑道:“我要是飞檐走壁,哪里能惊动得了二爷您哪,你岂不是不会出来见我?”   “我说过,别再来招惹我,否则……”   “否则你有一千种办法让我不好过。”任怀风笑着接了萧延礼的后半句话,“我这人吧,你越不让我好过,我便越痛快。要不二爷试试看?”   萧延礼可算见识了这人的没脸没皮,当真比传说中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直接下逐客令:“不请自来,萧家怕是招待不起任三公子,要么你自个儿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要么我让萧家护卫叉你出去,你选一个?”   “我哪个都不选,我今天就睡你二爷的床上,不走了。”任怀风耍起赖皮来首屈一指,萧延礼感到头疼,他就不该出来多管闲事,这下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怎么也撕不下来。   任怀风黏着萧延礼,尾随年轻的宣宁侯进了书房,并且非常贴心地关上了门。   “听说你要去风阳关剿匪啊,我大哥就是死在风阳关的,我二哥守了风阳关十年,被南蛮人砍了一百多刀,血尽而亡,就在风阳关外十里地有个叫长土坡的地方,现在都没找到尸体。听说那地方没土匪啊,多的是南蛮人,个个凶残,吃人肉喝人血!像二爷这般俊美潇洒的年轻公子,恐怕会被抢去做压寨相公了。”   任怀风指望把萧延礼说生气了,哪晓得萧延礼脸上没什么表情,感觉一点也没动怒。   顿时觉得没劲,开门见山说了目的:“我跟你一起去风阳关,你带上我一起……”   瞅着萧延礼的脸色,任怀风做出发誓的手势,“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样子看起来一本正经,可没过一秒就破功,吊儿郎当地笑道:“我还能给你暖床,能扛能打能拉怪,可暖可基可啪啪,你带上我绝对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日更到完结,担心更新不稳定的可以放心收藏了。顺便求一发专栏收藏,都是我自己萌的梗,喜欢的可以试试看~谢谢 第21章 第 21 章   “没可能。”萧延礼断然否决。   任怀风也没觉得气馁,继续磨人:“二爷,我看我这么听话又不黏人,要不要仔细考虑考虑?”   萧延礼道:“再胡说八道,就自己乖乖滚出去。”   任怀风嘿嘿一笑,在书房里溜达了一圈,捡了书桌上的一本书,“道德经?”   萧延礼嗯了一声,又听任怀风问:“是佛经吗?”   萧延礼无语:“……”   任怀风翻了两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子写的啊,二爷真是博览群书,厉害,厉害!”   萧延礼终于忍无可忍:“道德经我八岁便能倒背如流,算不上博览群书。反倒是任三公子,不知道老伯爷这些年为你请的教书先生,是不是都太无能了些,竟教你连道德经都认不出来。”   任怀风不以为意,照样厚脸皮:“别说道德经了,我连三字经都背不出来。我这人吧,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就是这读书写字,实在是没有天赋,比不得二爷文采飞扬啊!”   萧延礼默不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任怀风翻了一会儿书,便看得没劲了,伸手往画缸里转悠。   萧延礼的画缸呈圆形,缸腹很丰满,上面是一幅稚童在松树下讨论画作的图,笔触淡雅,很是符合萧延礼的性格。   “别乱动!”萧延礼突然制止道。   任怀风的手刚好放在一卷画上,他顿了顿,笑道:“别又是画的什么心上人。”   到底还是没动,萧延礼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在夜深人静之时,人总容易卸下伪装,露出一丝真面目来。   “那是一副真迹,毁了就可惜了。”萧延礼解释了一句。   任怀风来了兴趣:“哪位大家的真迹啊,打开让我瞅瞅?”   嘴上虽是这样说,手上却没有动作。   萧延礼没有说话,以沉默拒绝。   任怀风道:“我记得我前些时候送你一副名画,你扔哪儿去了?那可比大多数真迹都宝贵得多,你可别当厕纸用了啊。其实当厕纸用了也没事,送给你的,我一向不心疼。”   萧延礼依旧沉默,他微微侧过身子,望着书房的八宝阁,上面的玉器有一件是任怀风送的,只是任怀风这人忘性大,瞧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任怀风见萧延礼没心思理他,索性也懒得动嘴皮了,一一把玩萧延礼书桌上的各种物件,一双视力好得不得了的眼睛,偏偏认不出什么好坏来。   他不敢去碰萧延礼的画缸,谁知道这画缸里有多少是大家真迹,有多少是萧延礼的真迹。   他没那胆量去看,怕伤心。   可同时他又是知道剧情的人,知道萧延礼在作者的设定当中,就是一个痴情男二,赚遍了读者的眼泪。因此萧延礼对女主感情,轻易不可能改变,沈承宁看到的那幅画,恐怕就是与佟析秋有关。   想到这,任怀风就觉得一阵心酸,忍不住开口:“萧延礼,她都嫁人了,马上就要当母亲了,你能不能忘了她?”   萧延礼猛地转身,看着任怀风,“你想说什么?”   “我都知道,你瞒得过其他任何人,瞒不过我,我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萧延礼逼近,审视地看着任怀风:“你知道些什么?”   任怀风苦笑道:“不就是你四弟妹吗?”   萧延礼猛地掐住任怀风的脖颈,“闭嘴!不准胡说八道!”   任怀风喉咙被掐得难受,咳嗽了两下,“那你就喜欢我呗。”   即便生死要害处被人捏在手里,这任家的风流浪荡子还不忘调笑。   萧延礼盯着任怀风的脸,看了那么一会儿,突然松开手了。   “滚出去!”   任怀风没动,他说:“今天晚上,我就得要个说法,萧延礼,你给还是不给?”   萧延礼嗤笑:“你有什么资格找我要说法?”   任怀风闭了闭眼睛,神色有些哀伤。   “凭我喜欢你啊。”他轻声说道,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萧延礼不知道听见没有,上前一步,趁任怀风不注意,猛地朝他后脑勺劈了一刀,任怀风瞬间昏了过去,萧延礼扶了他半边身子。   拖着他往外走,整个人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宣宁侯府的东侧门打开,萧延礼肩上扛了一个人,大步走了出来。   猪毛听见动静,原以为萧家有人出来巡逻,还想躲一躲,被萧延礼一眼看穿。   “过来!”猪毛瞬间不动了。   “将你家三爷带走!”萧延礼把人直接往猪毛怀里扔,猪毛掰开任怀风的脸一看,“咋了,我家三爷咋的了?”   萧延礼面无表情道:“睡着了。”   说完就往回走,一句字都不愿多讲。   猪毛特想不明白,就自家爷的那个兴奋劲儿,还能睡着?不太可能吧。   可他也不可能追着人家宣宁侯问,只好认命地背着任怀风艰难往奉安伯府回了。   “哎呦,三爷啊,你看着挺瘦,背起来可真重啊!”   一主一仆渐行渐远,萧延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出声:“出来。”   寂静漆黑的夜里,闪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连你二哥也监视了?”萧延礼毫不客气。   萧四郎走到稍微光亮的地方,说:“四弟只是关心你。”   萧延礼不以为然,“四弟关心过头了。”   萧四郎苦笑,“二哥,我从未想过,你对析秋也……”   剩余半句话说不出口,萧延礼心头一震,感觉太阳穴发麻,头疼。   “四弟妹是你的妻子,与我而言,只是家人,你不用担心。”   多的话,萧延礼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萧四郎问:“那沈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暗害析秋的么?”   萧延礼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真猜不准沈承宁的动机,最后只能对萧四郎说:“四郎,你多次揣测试探,恐怕不止是因为我,若非要刨根问底,大可去我书房看看。”   “画缸里常放着十三卷画,原本是十二卷的,后来有人再送了我一幅,便多凑了一幅真迹。”   “这十三卷画里……有四卷其实是两张画,里面多裹了一张画纸,你想看就去看个清楚。”   萧四郎没答话。   兄弟二人在浓郁的夜色中分别,一人进了书房,一人不知去向。   三日后,萧延礼带着一万兵马,离开了京城。   任怀风不再往家里宅着,时不时出来溜达,听京城百姓谈些流言蜚语。   有时听到自己的,也只是笑笑,没什么脾气。   半月后,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急匆匆敲开了奉安伯府的门。   “小伯爷,我是从嘉林关回来的,沈家……沈家谋反了!”   任怀风瞬间呆滞,“怎么会……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男子生怕任怀风不信,连连说了好多细节,最后道:“慎郡王世子自去年驻扎在嘉林关,早就控制了嘉州府衙,原本还做着样子,可如今里头戒备森严,半点风声都传不出来。半月前,沈世子与嘉州巡抚起了冲突,当众斩了巡抚的脑袋,还自立为王,恐怕,恐怕京城里……”   任怀风神色冷峻,“恐怕京城里慎郡王也会有所动作!怕是要逼宫!”   在场的老管家与猪毛都大骇,“这……这可怎么办?”   “得去找萧家!”任怀风第一时间做了判断,男主萧四郎还在京城,定然有办法,他必须第一时间与男主汇合。   与此同时,萧四郎也在与萧老太君秘密交谈。   “今日天家秘密召我,说是沈家意图谋反,已有逼宫的动作,要我想办法对付沈家。”   萧老太君追问:“天家真是这样说的?”   萧四郎点点头,“没错,我这两天进宫,也对宫里守卫有所怀疑,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但未想到这一层……”   “看来天家身在宫中,自是敏感许多。”萧老太君感慨道,“如今你二哥不在京城,此次就只能靠你了。宣宁侯府世代保家卫国,容不得宵小之辈为非作歹,四郎,你且放心去干吧,家里有我这个老太婆坐镇,不会有后顾之忧。”   萧四郎郑重点头,“多谢母亲。”   来福管家在门外扣了扣:“老太君,四爷,奉安伯府的任世子来了。”   没等来福说完,任怀风已然推开了大门,出现在萧四郎与萧老太君的视野之中。   他脸上略有薄汗,可见来得急,不等坐下,便直接开口:“沈家谋反,意欲逼宫。”   来福连忙从外面将门带上,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没等萧家二人反应,任怀风继续道:“沈家那小崽子在嘉林关反了,嘉林关常年与北狄征战不休,囤积了二十万精兵强将,如今全受沈家控制,一旦那二十万兵马挥师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萧四郎不曾想还有这等严峻的后果,“这消息,你从哪里得来的?”   任怀风道:“奉安伯府在各地都安插了眼线,今儿早上刚从嘉州跑回来一个,连口水都没喝就说了这等消息,我一听就过来找你们了。”   消息来源具体就不多费口舌,任怀风直接点了问题的严重性:“自嘉林关往南至京城,再没有什么险要关塞,万马平川,骑兵只消三日便能打到城门之外。因北狄生长在草原之上,嘉林关的将士也多以骑兵为主,如果沈家那小崽子足够聪明,先率骑兵千里奔袭,趁萧延礼领兵在外,京城空虚……”   在座三人互相看了眼色,便知对方的意思。   萧四郎道:“京城这边人手不足,我能调动的龙虎营,不到八千人,禁军控制权都在沈家手里,现如今沈家已做了万全准备,恐怕就在等一个机会。”   任怀风闻言,眉头紧锁。   “他们在等萧延礼死。”   作者有话要说:   会捉虫修文,白天的更新都不是新章节,切记~ 第22章 第 22 章   萧四郎沉吟片刻,问:“你刚才说的是,半月之前,沈淳杀了嘉州巡抚?”   “没错。”任怀风肯定道,“那个时间,正好跟萧延礼奉旨领兵去风阳关剿匪的时间一致,风阳关根本就没有匪,有的都是南蛮人,所以沈老头儿是有预谋的。朝廷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沈家是一伙的,否则我们不可能被瞒得死死的。”   萧四郎点点头:“我认为,沈家背后肯定有追随者,但不会比我们想象的多。风阳关常年驻扎着五六万兵马,这五六万兵马足以应付南蛮人,南蛮人不可怕,二哥未必凶多吉少,我想以二哥的能力,定然能应付得过来。”   萧老太君听到这,摇了摇头,脸色十分难看,可见对风阳关的局势并不乐观。   但京城的局势更加不乐观,当年□□皇帝便是以千里奔袭的战术直取京城,打下了半壁江山,将前朝皇帝困死在皇宫之内,如果沈家再依葫芦画瓢,京城这边几乎招架不住。   更何况,还有一个慎郡王潜伏在京城,局势千钧一发,一步都不能走错。   “西北的十万萧家军,想调回来恐怕得等上十余日,远水救不了近火,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早就忘了居安思危,如今京城毫不设防,真是被偷袭的好时机。”萧四郎越分析越觉得心惊。   “还是得先把风阳关的五万人马调回来支撑几日,我记得风阳关守将,是任老伯爷的小师弟?”萧四郎问向任怀风。   任怀风哪里记得这些,脸上一片茫然。   萧四郎也不指望他了,凭印象说道:“那人性子沉稳,寡言少语,于用兵之术上颇有见地,倘若有任三公子做说客,他必然不会偏向沈家。”   任怀风摇了摇头,拒绝:“我不做说客。”   “为何?”萧四郎不解。   “我去风阳关,不为去说服他,我要去把萧延礼带回来,我有预感,我再不去,他真的会死。”   萧四郎道:“二哥没你想的那么无能,沈家的触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任怀风摇了摇头,“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强大。”   “我不在乎谁做皇帝,我只在乎萧延礼有没有危险。萧四郎,萧老太君……”   任怀风弯身行了一个大礼,“京城就拜托给二位了,奉安伯府三百口人,还请二位抽空照应下。”   “任家三小子……”萧老太君唤了一声。   任怀风深深望着萧老太君,突然撩起衣袍前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太君,你是巾帼英雄,也是伟大的母亲。哪怕你明知道风阳关是龙潭虎穴,你仍然让你的儿子去了,如今我想做的,不是去说服风阳关守将进京勤王,只是想把你的儿子带回来。”   “如果不能将他带回来,我便也不回来了。”任怀风往地上磕头,萧老太君湿了眼眶。   “保家卫国,是萧家的本分。沈家犯上作乱,与民无利,其罪当诛。我萧家儿郎首当其冲,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萧老太君抿着嘴角,一脸严肃,仿佛看不见半点担忧和悲伤。   任怀风再次叩首,“家国天下,于怀风而言太过遥远,怀风只求二爷一人,望老太君成全。”   那天任怀风从奉安伯府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猪毛被老管家遣去萧家追问,萧家也没个具体的答复,只是说任小伯爷早离开宣宁侯府了。   人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猪毛说:“三爷怕不是去风阳关了吧?”   老管家叹气:“恐怕是的。”   风阳关距离京城,快马加鞭得有五日的路程。任怀风一刻都舍不得停歇,竟省去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到了地方,晕头转向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见到风阳关守将谢槽,谢槽还不信这人是奉安伯府的小世子。   直到任怀风拿出象征身份的令牌,谢槽问他:“小伯爷千里迢迢到风阳关做甚?”   任怀风道:“我来找宣宁侯,他在哪儿。”   谢槽露出一丝难色,不吭声,任怀风察觉到不对,连忙追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宣宁侯他,失踪了。”   “什!么!??”任怀风震惊,“什么时候的事,在哪儿失踪的?”   “大约有五日了。”谢槽回想起来,五天的时间,大概就是任怀风离开京城的时候。   “宣宁侯他进了欺摇山,我已经派了三波人马进山找他,皆一无所获,其中还有几十名士兵同样没了踪迹。”对于在欺摇山失踪的人,谢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欺摇山有毒,进去了的,就出不来了。   所谓有毒,是真正的毒,无药可解,无处可逃。   可是任怀风不信,他觉得萧延礼肯定不会就这么挂了,他可是除了男主之外最厉害的人了,怎么会轻易被人挂掉?   “这段时间凤阳关内有什么异常?”   “一个月前,南蛮人来骚扰过一次,不过动静不大,他们向来如此,隔三差五地来闹一下,我们都习惯了。那会儿我家里有事,正好在休假,手底下一个新上任的副将没啥经验,便递了折子上去……”   任怀风冷笑一声,“是真没经验,还是有猫腻,这事谢将军恐怕要好好查一查,身边人有问题,迟早害得你也没了性命。”   谢槽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他是沈家军出身。”   “果然如此!”任怀风眉目冷冽,眼神像一把刀子。“现如今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如今沈家军狂妄得很,我想着等宣宁侯回京时,将这事托他帮个忙,哪晓得……他们竟然,连宣宁侯都敢暗害!”   任怀风听到了重点,“什么意思?仔细说说!”   谢槽碰到奉安伯府的人,哪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想当初任怀风的两位哥哥在风阳关待了十余年,谢槽见到任家人自然亲近些。   索性便把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想象的猜测的,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小伯爷,别怪我多想,我怀疑宣宁侯带来的那一万兵马,恐怕有近五成的人有异心,宣宁侯是被自己人害了。”   任怀风此刻异常的冷静,他来到这里,就预备听到不好的消息,如今听到了,心里竟有一种诡异的踏实感。   “宣宁侯是在哪儿出事的?”   谢槽道:“风阳关外十里,长土坡。”   任怀风冷哼一声,“真是个冤家路窄的好地方!”   在谢槽那里没待上一个时辰,任怀风便收拾了一下,随便塞两个干馒头和着水,填了一下肚子,再次启程上路。   谢槽劝他:“欺摇山实在进不得,老伯爷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任怀风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萧延礼,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寒冷的夜里,萧延礼几近昏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全是伤口。他经历不下数十场的厮杀,侥幸活下来,可失血过多带来的头晕目眩和寒冷,让他几乎快失去了分辨能力。   他只能往欺摇山更深处走,后面是追兵,眼前是雾蒙蒙一片,他不知道是自己视力受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不清了。   起初他还做记号,到后来连做记号的力气都没有了,持续的高度紧张与浑身大面积溃烂高烧的伤口使他的意识越来越麻木,大约有两天三夜没有再遭遇杀手了。   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知道,距离进山可能有八、九天了,他坚持不了太久,大约会死在这里。   不过这里的风景倒是极好的,作为葬身之所,也不算亏了。   只是……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就会出现一个场景,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父亲还在的时候。   他在房间里读书,他大哥在院子里练武,他三弟在地上爬,他四弟还摇篮里哭。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人生的前三十年,几乎都是父亲跟大哥撑起了这个家,直到两个男人都倒在了战场上,就轮到他了,如今,轮到他四弟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京城诗会,有个年轻男人站在河对面朗声吟诗:“一见萧郎误终身,不见萧郎终生误。”   声音缱绻,却又掷地有声。   那个人是谁呢,叫什么名字呢,长什么样子呢。   萧延礼拼命地想了想,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张脸,他看清了,正是那个人。   任怀风!   “萧延礼,睁开眼,看看我!”任怀风大声在萧延礼耳边喊,喊得喉咙疼,咳嗽了两声。   “你他么现在就挂了,我找谁说理去,我喜欢你这么久,你他么连个反应都没有,我亏大了!”任怀风拍拍萧延礼的脸,又扒拉他的眼皮,“你倒是睁眼看看我啊!”   “我看着呢。”萧延礼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喉结,也不知道这话任怀风能不能听见,掀了掀眼皮,任怀风高兴了半晌。   拖着萧延礼就往背上拉,“你丫平时不是挺威风的么,怎么现在走不动道了?”   “我还是第一次离你这么近,你说咱俩是不是也算有肌肤之亲了。”   “萧延礼啊,你说咱俩这回要是能走出去,你是不是得去天家跟前求一道婚旨,不为别的,就为咱俩的。”   任怀风嘿嘿傻笑,“我觉得你也喜欢我,你说我说得对吧。”   萧延礼挂在任怀风的后背上,垂在任怀风胸前的两只手,突然动了动,费力抬起来,捏了一下任怀风的脸,在他耳边沙着嗓子说:“想得美!”   任怀风还是笑,觉得萧延礼捏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趴趴的,完全看不出当初在萧家提剑要杀他的样子,这人哪还有拿剑的力气啊?   萧延礼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觉到任怀风的脸瘦了一大圈,硌手得很。   “放了我吧,你在京城好好的,何必来?”   任怀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京城这会儿还不知道好不好呢,我要一直待在京城,指不定这会儿还不如待在这里。万一被沈家那老混蛋跟小混蛋逮住千刀万剐了,你也知道我把他们家女儿整得不轻,你家侯夫人疯了,有我一半。”   萧延礼从喉咙里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呵笑,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身上太多伤了,没可能走出去,你自己走吧,别管我。”   他说得很慢,任怀风也很耐心在听。   直到他说完许久,任怀风也没有说话。   像是在思考他的话,萧延礼其实看不太清了,他浑身上下太多伤口,伤口发炎,又失血过多,让他整个人都处于高烧当中,意识几乎快支撑不住。   任怀风没什么表情,十分平静地应了一句:“好啊。”   萧延礼似乎轻松了一下,只听任怀风又说:“你要是承认你喜欢我,我就答应你,把你放了我自己走,萧延礼,你承不承认啊?”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因为时间太晚,还想继续写,这是25号的份,加班太久码字晚了,周五争取早点下班十二点之前更新,睡觉,晚安…… 第23章 第 23 章   人大约只有在生死的那一瞬时,才能无比清晰地感受身边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   然而生死之间,人也很容易产生幻觉。   任怀风与萧延礼两人沉默相对,看起来好像没有力气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萧延礼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任怀风忽然出声:“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你若走不出去,我也走不出去。这些迷雾有毒,欺摇山之所以有进无出,恐怕正是这些迷雾的原因。”   任怀风侧了侧脸,避开萧延礼的目光,到底还是怂了。   萧延礼不再说话,任怀风的话也不多,大约走了半天功夫,任怀风察觉到萧延礼有些不对劲,他将人放下来看,好像是昏迷过去,失去意识了。   在这个时候,哪怕睡觉任怀风都不放心,更何况昏迷了。   萧延礼的意识是断断续续的,偶尔听到任怀风在喊他,他如果有力气便应上一声,但也只是发出微弱的气声。偶尔他感觉任怀风在给他嘴里塞一些东西,往往是温润的液体,大概是找到了水源,或者树上的野果。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阳光有些刺眼,掀了掀眼皮,感觉到有些力气。   “这是哪儿?”他问。   任怀风倒是很能捕捉到他的声音,立马就回答了:“我们走出来了,马上就到风阳关,到时候有大夫治你的病,我也就放心了。”   “哦。”萧延礼没什么情绪,“我闻到了血腥味。”   任怀风怔了怔,“哪有,我怎么没闻到?”   萧延礼道:“风阳关很可能出事了。”   任怀风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在一丛灌木地下看到了士兵的尸体。   尸体还有余温,但已经没气了,说明刚死不久,如果是一场拼杀,说不定还有活口。   任怀风将萧延礼放下,小心掩藏在灌木丛后面。   然后独自一人摸了出去,血腥味很浓,他听到有人在用粗重的声音呼吸,他凑了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人用已经不太灵活的眼珠子看了任怀风一会儿,终于在一生斑驳杂乱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影来,他顿时显得十分激动,伸手抓住了任怀风的胳膊,任怀风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到底没缩掉。   “小伯爷,谢将军奉诏勤王,林副将却与南蛮人勾结,风阳关现下已被南蛮人攻破,小伯爷别再往前走了,被南蛮人抓到格杀勿论。”那名兵士废了好大会儿功夫,才把一句话说完整。   任怀风一边听,一遍掰开他的手指,揉了揉胳膊。   眉头紧皱,问道:“那谢槽呢?”   那名兵士只是摇了摇头,再也说不出话来,没过一会儿,人便没了气息。   任怀风转头去找萧延礼,萧延礼还能强撑着,他一言不发地将萧延礼往背上架,两只手攥着萧延礼的胳膊,萧延礼的脚尖拖在地上。   任怀风一步一个坑,两个人颤颤巍巍地前行。   后来他们找到一匹马,任怀风撕了外衫,做了一条长长的结实的布条,将萧延礼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两人骑马一路狂奔,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   如果京城沦陷,那么他们便一起死,如果京城还在天家的掌控之中,他们便一起活。   也许上天终究是眷顾他们的,当这匹马跑到精疲力竭,坐在马背上的人也几欲昏厥之时,京城外防的一队巡逻兵发现了他们。   人被送到宣宁侯府时,任怀风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眉头仍然紧皱着,萧延礼仍然绑在任怀风的身后,昏迷不醒,唇上沾着血迹,大概是五脏六腑伤得严重,吐血了。   萧老太君与萧四郎一同到门口接人,见家将从马车上把两人抬下来,系在两人之间的布条绳索还没解,不由得问:“怎么回事,那布条还不赶紧解开,勒着病人可怎么好?”   随行的巡逻兵有些为难:“老太君,不是我们疏忽了,而是那位任三公子不让我们靠近。”   说着就向萧老太君示范了一下,只要有人一靠近萧延礼,任怀风就下意识地反抗,不准任何人将萧延礼带走。   这一幕看得让人心酸,人要如何重视另一个人,才会在几近昏迷之际,形成下意识的动作。   “但这样绑着也不是办法啊,老四,你去告诉他,他们安全了。只要任怀风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这么紧张不肯放松了。”萧老太君点名萧四郎,萧四郎即便不说话,光武力制服任怀风也绰绰有余。   “任三,我是萧四郎,把我二哥放开,不然我就揍你了,听见没?你们已经到京城了,到宣宁侯府的家门口了,还有甚不放心的?你要是跟我纠缠,就耽误了给我二哥治伤,到时候我二哥有个好歹,便是你的罪过了。你追悔莫及,知道吗?”   如此说了几遍,任怀风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萧四郎干脆也不说了,直接上手。   没想到上手之后,任怀风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原来真是听进去了。   任怀风和萧延礼均被安置在宣宁侯府,一墙之隔,两个房间。   萧老太君请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加上府中常年留守的御医,一同为任萧二人看病。   大夫查看了萧四郎的伤口,又望闻问切地诊断了一番,神情严峻,萧老太君忙追问:“如何?”   大夫回答:“正如老太君所见,宣宁侯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太严重了,又没有及时诊治,如今伤情加剧,实在是不好说啊。”   萧老太君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大夫又说:“老夫难以想象,宣宁侯是如何带着这么严重的伤,从风阳关赶回来的,侯爷的意志绝非一般人能比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他们进了欺摇山。”大夫将银针从萧延礼的穴位上取下来,只见银针一端漆黑,有剧毒。   “这是欺摇山的毒,他们竟然从欺摇山走出来了,老夫……”大夫不敢置信,激动得几近落泪,复又查看了一番,“只是这欺摇山的毒,是无解的。”   欺摇山的毒,自然是无解的,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人们为什么进了欺摇山却又出不来,正是因为欺摇山有毒。   欺摇山常年笼罩在一片迷雾当中,昏暗不见天日,十分容易迷路兜圈子,再加上那些迷雾随时随刻都侵袭着进山者的身体,许多人坚持不了两天,便都倒下了。   任怀风跟萧延礼能出来,已然是个奇迹,出来之后还能活着到京城,更是一个奇迹。   萧老太君明白这点,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的儿子命不好。若是当初她多想一层,便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了,其实她多少猜到了一些,可还是没有阻止,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   大夫随萧老太君到隔壁房间去看任怀风,御医已然解开了任怀风的衣衫,只见他浑身也是伤口,但伤势比萧延礼好些。唯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两只胳膊上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割痕,几乎都没有结痂,有些还很新,像是几个时辰前刚受的。   “这是怎么回事?”萧老太君不解地问。   萧四郎看过伤口,道:“这些都是割伤,不像旁人所为,怕是任怀风自己弄的。”   “他……做了什么?”萧老太君聪明之至,却又不敢深想。   结合萧延礼唇上新鲜的血迹,有些真相不难猜测。   萧四郎道:“他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二哥的伤我看过,受伤时间很长,怕是在进欺摇山之前就已然受伤,倘若任怀风不用这法子,恐怕二哥坚持不到现在。”   “什么法子?”萧老太君下意识要问个清楚明白,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紧攥着。   萧四郎道:“以血饲人。”   任怀风知道萧延礼不吃不喝又身受重伤,是坚持不下去的,无奈在欺摇山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自己的血喂到萧延礼的嘴里。只因他失血过多,身体便愈发削弱,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后来下了欺摇山,风阳关去不了,其他地方他更不信任,再加上当初的执念,他一定得把萧延礼带回去,恍恍惚惚间便直奔京城而去。途中自然也用了老法子,想来几个时辰前,任怀风还给萧延礼喂了一次血。   萧老太君几近落泪,仓皇地背过身,她想不到究竟是怎样情深义重的心思,才能待另一个人如此不惜一切。   “之前便有传说,老夫原嗤之以鼻,不曾想任小伯爷痴情之至,实属罕见啊!”大夫感慨一声,又帮任怀风检查身体,忽然咦了一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何事如此惊讶?”萧四郎问。   大夫惊得连连摇头:“这……任小伯爷不是在以血饲人,而是在以血饲毒啊!”   萧四郎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夫道:“宣宁侯恐怕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不更新,捉虫。更新时间在早上八点半之前,以及晚上不定时。坚持日更到完结。求一波留言~按个爪也好~ 第24章 第 24 章   说着大夫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他精通医术,乃京城第一大夫,人称神医。   他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   就连旁边的御医都得让着他三分。   “只是任三公子,便要受罪了。”大夫叹了一口气。   如何受罪却是没说,但抽皮扒骨必然免不了一通,晚些时候,任怀风醒来过一次,拉着神医大夫说了几句话。   大夫出门的时候,抹了抹眼泪,朝守在门口的萧四郎说:“世间有情人如此,宣宁侯大幸也!”   萧四郎一言不发,进了门,见任怀风脸色苍白,费力地张着嘴皮子喊他:“萧四郎!”   他凑近了些,问:“你想说什么?”   任怀风勉强笑了笑,“我若死了,烦请萧四公子照应任府三百余口人,此事便拜托给萧四公子了。”   “你若真为我二哥而死,二哥必不会弃任家于不顾,何必拜托我?”   任怀风道:“你忍心把这等事告知你二哥,让他后半辈子忍受愧疚与煎熬?”   萧四郎默不作声。   隔一会儿,应了,“我知道了。”   “你当真这么喜欢我二哥,愿为他死?”萧四郎问。   任怀风答:“大约不止是喜欢,是爱慕吧。喜欢一个人久了,就成了一种习惯,脱离了这种习惯,便也活不下去了。”   萧四郎摇了摇头,“你能为二哥争取一段时间,我萧家也免不了葬身战场,何不如你自己苟且偷生?”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萧四郎道:“也是,你这人就是个疯子!”   任怀风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的是在欺摇山上,萧延礼那般虚弱将死的模样。   他问:“萧延礼,你敢不敢承认喜欢我?”   萧延礼好像什么也没回答,可好像又什么都回答了。   一月之后,萧延礼能下地走动了,被萧四郎陪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任怀风早被奉安伯府的人接回去修养了,萧四郎仍记得大夫说的那句话,任三公子原本身体就没养好,经此一次底子怕是废了,后半生到老的时候,会遭许多罪的。   萧四郎没跟萧延礼提这些,萧延礼好像也没问。   “慎郡王逼宫不成,被我们扣押了,双方在拉锯战当中,又到了年关时节,想来还能安稳度过一些时日。至于沈氏,城外尼姑庵看管不严,叫她跑了。”   萧延礼嗯了一声。   萧四郎继续道:“她也不是真疯。”   萧延礼没说话,萧四郎总感觉这人好像有些悲伤,便说起一些高兴的话。   “析秋快要生了,御医看过,母子都很健康。我之前跟你提过,想将这个孩子过继到你名下,析秋也知道的,她不反对。”   萧延礼淡淡地问:“不反对,便是同意么?”   萧四郎道:“终究是我们萧家的后辈,有什么问题?”   萧延礼摇了摇头。   远处走来一道人影,没走近便开口:“我家儿子那么多,二爷想要,随便拿一个去便是了。”   竟是任怀风又来了。   萧延礼弯了弯嘴角,“说得如此轻松?”   来人虽显得有些瘦削,但精气神还是挺足的,还是以往咋咋呼呼的模样,如同冬日中的暖阳。   “可不是,他们一个个反了天了,巴不得来你宣宁侯府,做你萧侯爷的儿子呢。我想着,既然这些臭小子连爹都不认了,干脆赶出家门,二爷若是不嫌弃便收留了他们,不过实在太闹腾,扰了你们的清净。”   萧延礼笑道:“你这爹当得也太随性了。四弟,你可别向他学。”   任怀风挤开萧四郎,自个儿凑在萧延礼的旁边,“萧四公子,你宝贝儿子就自己揣着吧,你二哥可是要当我儿子的爹,晓得不?瞎凑什么热闹啊你!”   萧四郎一脸莫名,转而怒道:“任怀风,你别瞎嘚瑟!”   任怀风哼道:“再怎么着,你儿子也没我多。”   “你……”萧四郎被人怼了这么一着,气笑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比不上你,但我以后还能再生,你呢,你能吗你?”   任怀风张口就道:“怎么不能了?我跟你二哥生啊!”   话一出,全场安静。   萧四郎看看任怀风,又看看萧延礼,任怀风说这话也挺虚的,偷眼瞅着萧延礼。   萧延礼轻轻说了一句:“任三,你越发没脑子了,两个男人生不出孩子的。”   这话什么意思,承认了?   没等任怀风欢喜,萧四郎就劈头一句:“任怀风,你也忒不要脸了!”   任怀风瞪了一眼萧四郎,“哎哎哎,你还要打我不成?想以下犯上吗?”   萧四郎道:“什么以下犯下?论爵位品级,你见了我得行礼!”   “可我是你二嫂!”   “臭不要脸!”   两人打打闹闹,闹得没形了,萧延礼终于出声制止:“别闹了你俩,像个什么样子?”   萧四郎愤愤道:“二哥,你看看这臭小子,太嚣张了,管管!”   萧延礼道:“他不归我管。”   任怀风得意地吐吐舌头,“嘿嘿,瞧见没?自己媳妇儿自己疼,这叫护短!”   萧延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任三,你别在这儿瞎说八道了,回去。”   “咋的,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任怀风特别不乐意,“我从今儿起,就打算住你家了。”   “住宣宁侯府?”萧延礼感到头更疼了。   “是啊,跟你住一起啊。”   “不行。”萧延礼直接拒绝了,“回你的奉安伯府住去。”   任怀风不高兴,委屈。   “那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萧延礼黑着脸,“不行。”   “就睡一下下啦。”   “不行。”   萧四郎觉得在这两人面前,实在没有自己的位置,更没眼再看了,赶紧溜回自个儿院子找媳妇儿去了。   任怀风当天硬是死磨硬泡没走,非要住下来。   既然要住下来,宣宁侯府也没有赶人的道理,不过却是安排的一间客房。   到了晚上,猪毛来找人,任怀风正在桌子上跟萧家人吃饭,大手一挥,道:“回去把我常用的东西搬来,搬到二爷院子里头,我就在宣宁侯府住下了。”   猪毛一脸懵逼:“三爷,咋……咋回事呢?”   任怀风气他不懂事,“照我说的做便是。”   猪毛瞅了一眼萧延礼,见这位也没拒绝,便应下了:“好的。”   晚上任怀风偷摸地从客房爬到萧延礼的房间,敲了敲窗户,萧延礼起身打开窗,看到那张露着大白牙齿的笑脸,感觉头又疼了。   “二爷,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萧延礼面无表情地回他:“那就回你奉安伯府睡去。”   “不!”说着就手脚并用地往窗台上爬。   萧延礼忍无可忍:“不晓得走正门么,又不是做贼。”   任怀风拍了一下脑袋,“我傻了真的是!”   兴冲冲地转个墙角,推开门,就扑了进来。   “门都不关。”   “我快被冻死了。”任怀风掀开被子,就往床上钻。   萧延礼自己去关门,正好看到府里路过打着灯笼巡逻的小厮,忽然觉得头开始疼得厉害了。   可想而知,明天一早府里会传出什么话来。   他一世英名,全被任三这小子毁了。   日后不知传出多少流言来,也罢,传就传吧。   萧延礼好好地关上门,又掩好了窗,见任怀风从被窝里露出个头来,捏着嗓子叫他:“二爷,奴家等你许久了,快来就寝啊,二爷!”   萧延礼连眼皮子都疼了,“少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正常说话!”   任怀风往里挪了挪,床边露出半块,“二爷,夜深了,赶紧上床睡觉。”   萧延礼似笑非笑,“刚才谁还在外面晃悠,不嫌夜深的?”   话是这么说,人却动了。   站在床前解外衫,任怀风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萧延礼见他这表情,抬手拍了他脑袋,“看什么?”   任怀风吞了吞口水,“二爷长得太好看了。”   萧延礼无言以对,转而说道:“你连外衫都不脱,便往床上躺?”   任怀风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延礼,“我没穿。”   “没穿?”萧延礼皱眉。   “不是,我……我没穿外衫,出门的时候忘了,怕你不让我进门,我好跟你面前讨个可怜……”任怀风小心解释了一番。   萧延礼探了探任怀风的额头,一片冰冷。   “这等寒天,活该冻死你。”   转头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任怀风。   任怀风一股脑儿就喝了。   “还要么?”   任怀风摇摇头,“不用了,二爷快上来跟我一个被窝,我就不冷了。”   萧延礼笑了一声,熄了灯,躺在了任怀风的身侧。   任怀风顿时整个人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任怀风问:“二爷,你睡了没?”   萧延礼回答:“没有。”   任怀风又问:“二爷,你盖着被子没?”   萧延礼回答:“盖着的。”   “二爷,你脚冷不?”   “不冷。”   “二爷……”   萧延礼伸手捂住任怀风整张脸,“别问了,睡觉。”   任怀风从鼻子里发出一道气声,“嗯。”   又过了一会儿,任怀风小声委屈道:“二爷,我睡不着。”   萧延礼问:“怎么了?”   任怀风道:“心里扑通扑通跳,感觉要跳出来了,二爷,要不咱俩别睡觉了。”   萧延礼沉默了一会儿,“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赶紧睡吧。”   任怀风翻起身,苦恼道:“二爷,我真睡不着,你说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我能睡着吗?就跟你和佟析秋躺一块……”   “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佟析秋没心思!”   任怀风问:“那你对我有心思吗?”   萧延礼没回答,任怀风也没追问,他继续说:“反正我每天晚上睡觉做梦都是你,现在真跟你躺一块了,得让我缓缓,感觉跟做梦似的。”   “二爷,我想亲亲你,可以吗?”任怀风看着萧延礼的脸。   他其实看不太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真的好想,可以吗?”   任怀风听着自己跳动如鼓的心跳,慢慢低下了头,他感受到了萧延礼的呼吸。   人的呼吸是不会骗人的。   “你亲到我眼睛了!”萧延礼差点儿没把任怀风踢下床。   任怀风要快糗死了,出师不利!   往下移了移,只听萧延礼道:“那是下巴。”   终于对上了两片温润的嘴唇,任怀风内心充满了欢喜,碰了碰又缩了回去,活像一个纯情的愣头小子。   萧延礼道:“任三公子不是京城第一浪荡子么?”   任怀风辩解道:“那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有没有车,大半夜的码字码的头疼,明天白天会捉虫,更新的话,估计在晚上 第25章 第 25 章   没敢再有多的动作,任怀风缩在旁边,彼此静默了一会儿,萧延礼道:“睡吧。”   任怀风嗯了一声,他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想跟萧延礼睡一觉。   但要怎么开口呢,别说萧延礼从未与男子有过亲密接触,就是身为大家族的礼教与家风,也让萧延礼不太容易接受跟男子发生亲密关系吧。   刚才那一吻算是偷来的,趁萧延礼没反应过来,要是反应过来的,指不定就把自己摁住了。   毕竟萧延礼这人看起来就跟个性冷淡似的。   可就是这样的萧延礼,才让任怀风第一眼看到就被吸引了。   继而日思夜想,直至无法自拔。   任怀风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等第二天一早醒来,旁边的被窝都凉了,那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任怀风有些懊悔,难得同床的机会,自己就是强上,也得把萧延礼睡了啊。   怎么就睡着了呢,怎么就……任怀风苦恼的揪了两把头发,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萧延礼睡了,否则他就是天下第一怂包!   “任三公子,你醒了吗?奴婢进来伺候你洗漱可好?”冷不丁门口冒出一个婢女的声音。   任怀风吓了一跳,那名婢女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奴婢是二爷的贴身婢女,名叫秋禾,还请任三公子让奴婢进去伺候你。”   “好吧,你进来吧。”任怀风从床上爬起来,一名长相婉约的女子端着热腾腾的洗脸水进了门,绞好了帕子递给他。   任怀风还有些不习惯,摸了两把脸,准备丢进盆里,秋禾又伸手来接过。   “那个,秋禾姑娘,你帮我去我房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任怀风昨天晚上几乎只穿了里衣就来爬窗了,现下没有衣服穿。   秋禾应了一声是,正准备出门,忽然想起:“任三公子,奴婢刚才瞧见,春香进公子房间收拾去了,拿了公子的衣服去洗。”   任怀风感觉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奴婢找件二爷的衣服给你穿。”秋禾如此建议。   任怀风当即很高兴,“那就麻烦秋禾姑娘了。”   想着自己穿的是萧延礼的衣服,任怀风心里就觉得倍爽,走路都跟飘似的,带着风。   出了院子就被萧四郎瞧见了,萧四郎盯着任怀风看了那么一两秒钟,但还没被任怀风察觉,便收回了这种审视的目光。   “瞧你那副傻缺样儿!”萧四郎毒舌道。   任怀风瞪了萧四郎一眼,不跟萧四郎计较。   “你二哥在哪儿?”   萧四郎道:“这个时辰想来应该陪同母亲在花厅。”   任怀风蹦蹦跳跳地往前跑,恨不得整个人都飞起来。   萧四郎看着他屁股,盯了一会儿,被任怀风察觉了:“你干嘛?你不是钢铁直男吗?”   萧四郎皱眉,听不懂任怀风的话,“什么钢铁直男?”   任怀风没解释,只说:“你怎么突然盯着我?眼神鬼鬼祟祟的!”   萧四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一个,谁会看上你?”   任怀风顺嘴就答了一句:“你二哥啊。”   “去你大爷的,你别嘚瑟!还没进萧家门呢,还真当自己是女主人了?”   任怀风道:“我就没打算进你萧家门,我决定把你二哥娶回我任家,做我的正房夫人,嘿嘿,谁想做他第三任老婆啊?”   萧四郎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顿时气得没话说了。   任怀风还念着刚才那一茬,“说,你刚才盯着我干啥,憋一肚子坏水儿吧,准没好事!”   萧四郎想了想,还是说了:“你今天还能起床啊,不是说……”   “我怎么不能起床了?”任怀风没听后半截。   “你不是跟我二哥睡了吗?我二哥战斗力这么不行?不应该啊!”萧四郎道。   任怀风腾地一下脸就红了,“瞧你人模狗样,原来是个下流痞子,我就算跟你二哥睡了,凭什么是他睡我啊,我睡他不行么?”   萧四郎嘿嘿一笑,摇摇头:“我二哥怎么可能甘于人下?”   任怀风气道:“哼,就是我睡他,爱信不信!”   两人进了花厅,没再继续争吵。   萧延礼陪在萧老太君身边,面前放着一碟点心,他正拿了一块在吃,白玉般的手指,一看就是抚琴的手,看得任怀风心砰砰直跳。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全部都是任怀风喜欢的样子。   任怀风更加后悔,昨天晚上怎么就碰了萧延礼嘴巴一下,啥都没干成呢。   太亏了!   “任家三小子来了,来坐。”萧老太君对任怀风还是很热情的。   任怀风坐在了萧延礼的旁边,同样去拿那碟点心来吃。感觉好甜,特好吃,果然萧延礼吃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萧延礼在任怀风进门的那一刻,眼神轻轻扫了一眼,认出了那件衣服是自己的,特别是前两天还穿过一次。   想来府里的大多数人都认得,萧延礼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现在跟人说昨天晚上他们清清白白,估计没一个人会信吧。   “我怀疑沈淳是在做幌子,现在打过来正是我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更何况京城空虚,即便我们有慎郡王在手,但难保沈淳会在乎他亲爹的性命。”   萧四郎突然开口道。   萧延礼接了一句:“他要做皇帝,必然要顾及名声,沈淳不会那么傻。”   任怀风吃着点心,口吃不清地说:“史书都是皇帝叫人写的,皇帝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还怕名声不好?”   萧延礼看了任怀风一眼,任怀风正含着半块点心在嘴里,吃相着实不堪。   但他平时在家随便惯了,也没太注意形象。   萧延礼一看过来,他顿时惊了一着,嘴里的点心全往喉咙里咽了,噎住了。   难受得要命。   萧延礼一边替他倒水,一边帮他捶背。   “就算是喜欢,也要慢点吃。”   萧老太君也跟着说:“怀风若是喜欢,我让厨房里多做些。”   任怀风好不容易缓过来,连喝了几口水,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谈。”   “从兵力上来讲,我们的人手肯定不足,西北萧家军才十万,风阳关那边过来的只有四万,再加上京城禁军两万,统共十六万人马。而嘉林关就驻扎了二十万兵马,再加上那人联合了南蛮人,我们必须想个奇招,才能制胜。”   萧家两兄弟沉默,任怀风插嘴道:“嘉林关那二十万,他姓沈的总不能全带走吧,那嘉林关还守不守?没等他打到京城来,就被北狄人跟在屁股后面收拾了。”   萧四郎看了萧延礼一眼,“你与二哥病了些时日有所不知,沈淳勾结了北狄人。”   “什么意思,北狄人会听沈淳的话?”任怀风急问。   萧延礼也道:“北狄首领拓跋洪,是个嚣张狂妄的性子,他不会任沈淳摆布的,除非沈淳许诺了他丰厚的代价。”   萧四郎道:“一个女人,和半壁江山。”   任怀风有些懵逼:“半壁江山,他姓沈的还真是大方! 虽然足够诱惑人,但毕竟是空口白话,北狄人会信?看来是那个女人的作用,什么女人能让姓沈的跟北狄人迅速建立合作关系?一般的美女,也做不到哇……”   突然任怀风不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萧延礼,有些尴尬。   萧延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沈氏跑到嘉林关去了?”   萧四郎点点头,“怕是沈淳有预谋来接的,否则不可能那么快逃出去。”   “天家什么意思?”萧延礼问。   这些时日他并没有上朝,萧四郎主导着一切,自然也成了天家跟前最信任的人,朝廷里的消息自然他最清楚。   “太子登基后,召了几次大臣议事,目前讨论出一个稍微可行的办法,只是需要有人作饵。兵行险招,才能以弱胜强,只要斩杀了沈淳,想来驯服沈家党羽,以及收复边关,虽要三年五载,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延礼点点头,“是什么计划?”   “目前还是雏形,不好说,只是这饵必然有去无回,但又得精于兵术,能迷惑沈淳一些时日,所以人选非常重要……二哥,我打算我去。”   “不行!”一直沉默的萧老太君断然否决,“你可别忘了,析秋还怀着孩子呢,你想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析秋后半辈子成为寡妇?你忍心吗?”   萧四郎沉默了,他深爱佟析秋,哪里会忍心?但家国天下,没有国,哪来的家?   静默了半晌,萧四郎道:“目前还在讨论中,毕竟这个法子也只有一半的把握,还需更加完善才行。至于时机,也得根据情况而定,母亲不必过多担心。”   几人不再谈论国事,妇人们也出来了,便在一起随意地聊了聊天,随后下人们端来早餐,伺候着吃了,一家人又各自散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萧延礼去了书房,任怀风也跟着去。   一进门,任怀风就关了门,萧延礼坐在书案后面,抬眼问他:“关门作甚?”   任怀风凑了过去,扒在书案边,对萧延礼说:“二爷,你定然发觉了,我吃个早饭就看了你许多次,越看你越喜欢,哪儿哪儿都喜欢,恨不得把你当宝贝供起来。”   萧延礼微微勾唇,眼角带着一丝笑意,不明显,但任怀风看的出来。   “任三公子总算不负浪荡子之名,会些花言巧语了。”   任怀风道:“这些话,我就同你一人说过,就你一人牵着我心尖儿。”   萧延礼低头看书,任怀风更挪近些,望着萧延礼的脸,目不转睛,叹道:“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萧延礼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我这身皮囊?”   任怀风答道:“你啥样我都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觉得你无时无刻不在招我的心,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从来没有过这样。”   “完蛋了,我要完了!”任怀风仰面向后,倒在地上,望着天花板。   “起来,地上凉。”萧延礼看着任怀风四仰八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任怀风听话地爬起来了,拖着下巴望着萧延礼,萧延礼不理他。   任怀风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萧延礼,把手给我看看。”   “干嘛?”萧延礼伸了左手,任怀风抓在手里看了看,“我刚在在花厅,看到你手里拿块点心在吃,我就在想,这人手怎么这么好看呢。后来你回头一看我,我连心跳都不会了,含在嘴里半块糕点把自己噎着呢。”   “出息,多大的人了。”萧延礼往回抽手,任怀风没干,萧延礼也就不抽了。   “二爷,问你个问题。”   “你问。”萧延礼单手在磨墨。   “嗯……”任怀风想着如何开口,萧延礼便静静地磨着墨。   半晌任怀风怯怯地开口了:“我想问你,你跟你前夫人多久上一次床啊?” 第26章 第 26 章   萧延礼大概没听清,手上磨墨的动作停下了。   抬眼看着任怀风,任怀风有些不好意思,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那就心一横。   任怀风接着问:“那个……我的意思哈,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跟你媳妇儿,多久……嗯一次?”   萧延礼没说话。   任怀风一张笑脸凑在萧延礼眼前,笑嘻嘻的,好像也没别的意思。   可没对视两秒钟,任怀风就怂了,有些撑不住了。   他往回缩了一下,“我……我当然不是对嫂子的不敬啊,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动情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嫂子?”萧延礼关注的重点好像不太一样。   任怀风愣了一下,“那我能叫什么?”   “难不成我还叫姐姐?我应该比她大吧,我今年都二十六了!”   萧延礼说:“你们岁数相当。”   任怀风默了一会儿,说:“我都不知道算你什么人。”   没来由地有些惆怅,任怀风伸进萧延礼的手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从书案一边略过去,直接往萧延礼怀里凑,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不重吧?”   “好像有点。”萧延礼道。   “要不你坐我腿上?”   萧延礼冷漠拒绝:“用不着。”   任怀风嘿嘿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坐别人大腿上。”   “那多少人坐过你的大腿?”萧延礼淡淡问了一句。   任怀风就愣了,就他个人而言,他是清清白白的。   但如果是原身,后院那么多侍妾摆着呢,儿子女儿加起来都三十多个,无论如何都清白不了。   不知怎么从心底升起一股自卑来,任怀风道:“我从今往后,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他侧着脸,去吻萧延礼。   唇齿相近间,他仿佛听到了萧延礼一声叹息。   他先是试探性地亲吻嘴唇,感觉到两片温润,心里就跟化了一样。   他能听到彼此接吻发出的水声,既觉得羞涩又觉得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满足。   他探进了舌头,萧延礼也没有拒绝。   彼此厮磨了一会儿,任怀风喘息道:“萧延礼,我想死在你怀里。”   萧延礼也喘息着,“到这会儿还想着死?”   任怀风别别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想啊,想让你干死我,你干吗?”   萧延礼目不转睛地盯着任怀风,任怀风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延礼。   像是野兽厮杀前静默的对峙。   任怀风的目光,顺着萧延礼的眼睛,往下,滑过脸颊,嘴唇,唇上还有交换口水的晶莹印记。   然后是下巴,脖颈,喉结。   他看到萧延礼的喉结动了动,任怀风低垂着头,凑过去……   “嘭!”门被人大力推开。   任怀风惊了一下,转头看到门口萧四郎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再看看自己,跨坐在萧延礼的腿上,搂着萧延礼的脖子,萧延礼的手揽着自己的腰。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随后萧四郎猛的背过身,“实在抱歉,我什么也没看到。”   任怀风从萧延礼身上下来,整了整衣服,“没事,衣服都没脱呢,你能看到个啥?”   萧延礼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眉心,开口:“老四,你将门关上。”   萧四郎依言关上门,转过身见两人分开了,松了口气。   任怀风坐在书案的一角,随意把玩着萧延礼的玉笔架,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拿着玉笔架问萧延礼:“诶,这玩意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是我送你的那个吧。”   萧延礼点点头,“是。”   任怀风显得有些高兴,“原来你没扔啊,我以为我送你的那些东西你都扔了呢。”   “如此名贵的东西,扔了可惜。”萧延礼淡淡说了一句,便看向萧四郎,“你过来有什么事?”   萧四郎整理了下思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二哥,我得到暗探的密报,沈淳在往京城调兵。”   萧延礼神色顿时凝重了几分,“看来贼心不死,有场硬仗要打,这个年注定不好过了。”   任怀风若有所思。   萧四郎道:“我觉得诱饵计划势在必行,只是母亲这边却有些为难,我想与二哥商量商量,看如何劝说母亲。”   萧延礼摇了摇头,“我也不赞成你的想法。”   “为何?”萧四郎不解。   在他看来,二哥萧延礼应该是与他站在一起的,家国天下,男儿志在于此,更何况是萧家男儿?   但是萧四郎看了一眼任怀风,忽然就没那么确信了。   萧延礼道:“你还有二哥,你去作甚?”   萧四郎没听懂,“二哥,你的意思是……”   任怀风把玩物件的手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猪毛真的听任怀风的话,将他平时常用的东西打包了两箱,堂而皇之地送到萧家来了。   任怀风指挥他往萧延礼的房间里搬,萧延礼也没说什么。   “要不,我把猪毛也调过来伺候?”任怀风跟萧延礼提建议,“你看哈,伺候你的都是一溜水儿的黄花大闺女,我觉咱俩以后的夫夫生活不太合适,所以干脆让猪毛跟着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萧延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问:“秋禾哪里得罪你了?”   任怀风道:“她没得罪我,我也没有看她不顺眼,我就是觉得吧,以后咱俩睡觉的时候,总不能让一个大姑娘来伺候吧,而且我也不习惯女孩子伺候人……”   最后一句是小声嘟囔的,但萧延礼还是听见了,轻笑一声:“你不习惯女孩子伺候人?”   任怀风听这话音,就恼了:“别提那一茬行吗?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而且,我现在只对你感兴趣,二爷,要不咱俩白日宣淫来一炮?”   萧延礼没理任怀风,任怀风便当他默认了,吩咐猪毛就跟在宣宁侯府了。   但到底也没把秋禾给辞了,甚至连动都没敢动一下,他怂啊!   临到晚上,任怀风十分自觉地往萧延礼房间里钻,猪毛吓呆了。   “三爷,你跟宣宁侯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说着还比了一个手势。   任怀风笑道:“昨晚上啊。”   猪毛还是觉得惊诧,“宣宁侯他……他答应跟你好了?”   任怀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反正我今晚得把他睡了。”   猪毛哇了一声,竖起大拇指,“三爷,有志向!”   任怀风不管他作怪的样子,美色当前,近在咫尺,还能坐怀不乱?他又不是柳下惠!   萧延礼在书房里写折子,冬日冷,房间里放了炭盆,映着暖烘烘的。   倒教任怀风觉得自己穿得多了,他走近了些,萧延礼忽然放下了笔,合上了折子。   “这就写完了?”任怀风眨了眨眼睛。   萧延礼将折子放好,站起身,“明日是大朝会,你去吗?”   按理说大朝会任怀风身为奉安伯世子是要去的,不过任怀风不想站在那里打瞌睡,每回就偷懒不去。   但现在萧延礼问他去不去,他就点了点头:“去啊。”   萧延礼嗯了一声,转头往里间去了。   萧延礼大多数时候是宿在书房的,卧室不常去,特别是沈氏进门之后,他便再没有回去睡过。   任怀风跟在他屁股后面,偷偷瞧着萧延礼的背影。   萧延礼的身形是极好的,挺括,结实,线条优美。   任怀风觉得自己的目光猥琐又灼热,恨不得扑上去将萧延礼吃了。   突然萧延礼站定了,任怀风差点儿撞上去,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萧延礼微微挑眉,“你干嘛?”   “不干嘛。”   任怀风也不知道说啥,萧延礼坐到床边,看着他:“你之前作的那几句诗词还算有可取之处。”   任怀风没想到萧延礼突然提起这个,那些诗词,不过是他从别的地方背下来的,除了最后一句,春风十里不如你,但求一睡萧延礼,未免也太打油诗了。   但……萧延礼突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任怀风狐疑地看着萧延礼,萧延礼的眼里仿佛带着笑意,又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很专注很诚挚的样子。   任怀风不敢多想,“二爷,你这样看着我,我……我受不了的。”   下意识走近了些,两人的姿态是萧延礼坐着,任怀风站着。   但任怀风仍然觉得萧延礼是居高临下的,萧延礼的目光从任怀风的脸上,往下移,划过胸口,腹部,再往下。   任怀风受不住了,扑上去,惯性使二人倒在了床上。   任怀风撑着双臂,将萧延礼压在身下,他的气息变得紊乱,他问萧延礼:“二爷,你想试试跟男人上床是什么感觉吗?”   萧延礼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任怀风继续道:“我保证我会带给你无与伦比的快乐,是你前三十年从未体验过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萧延礼伸手扣住任怀风的脑袋,“废什么话。”   任怀风笑了笑,“我知道二爷不会甘于人下,不如就请二爷,干死我吧!”   *   大朝会,半夜天未亮就要出门。   任怀风窝在被窝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萧延礼叫醒了。   “这么早,起什么床?”任怀风没好气地说。   萧延礼正在穿衣,没让下人进来伺候,两人这番模样,实在不能让外人看到。   “疼……”任怀风不想动。   萧延礼问:“哪儿疼?”   “浑身上下都疼,二爷忒带劲了,要不是我平时还锻炼身体,恐怕扛不住。”   任怀风伸手勾住萧延礼的脖颈,萧延礼不得不弯腰靠近任怀风。   任怀风不由分说便含住了萧延礼的唇,温和地接了会儿吻,两人分开,任怀风说:“二爷,再来一次起床炮。”   萧延礼刚穿好的衣服就被扒了,无奈道:“当心迟到。”   任怀风道:“那二爷便快些干我。”   两人只剩下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   补车的话戳围脖~周末补~ 第27章 第 27 章   任怀风与萧延礼出门时,萧四郎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见了俩人,萧四郎没好气地说:“再晚些时候,我便要二哥房里去逮你俩出来了。”   任怀风心情好,不跟萧四郎计较,萧延礼也没有回话。   朝堂之上,曾经落魄的太子,如今意气风发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不可避免地,沈家叛乱一事被提起,众大臣议论纷纷。   萧四郎提出了诱饵计划,朝堂之上静寂了一片,皇帝道:“朕以为萧卿所言极是,只不过这人选……”   眼见刚才那些口沫横飞的大臣们一个个噤了声,皇帝不免气恼不已。   但念及有去无回明摆着送死的事实,他们一个个怕死,好像也不是特别无法原谅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提出这样的提议,也没人会赞同这样的提议。   一切原本在意料之中,萧四郎突然道:“臣愿意为国分忧!”   皇帝欣喜,又摇了摇头:“萧卿万万不可,你须得领精兵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   话音刚落,萧延礼上前了半步,手里呈了折子。   突然一道不太熟悉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不若让臣试试看。”   说话的那人年轻,又吊儿郎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从没来上过朝,成天在家混吃等死,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浪荡子,连他爹都是被他气死的。   如今却站在朝堂之上请命,去送死。   仿佛从任怀风说出口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像是个笑话一般。   但任怀风仍然坚定地站了出来,恭敬地对皇帝行礼:“皇上,臣以为臣可以去。”   “你……你行吗?”皇帝待看清了说话之人,显得尤为迟疑。   连去送死,都被怀疑自己的能力。   任怀风不免感到好笑,“臣能行!臣自幼受先父教诲,虽没把握打胜仗,但拖他个十天半个月总是能行的,到时候萧四公子可得抓紧时间啊!”   他看了看萧四郎,萧四郎的眼中仍带着震惊。   “奉安伯府乃武将出身,我父我兄均带兵打仗,怀风不敢落后半分,还望皇上给我这次机会。”   皇帝想起老伯爷来,略有些伤感。   “任世子,你可知道,你此行没有援军,没有助力,孤身涉险,而朕只能给你龙虎营三千兵马,这三千人将与你同生共死,朕……”皇帝竟有些语噎,他到底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做不到对性命无动于衷。   任怀风叩首一拜,“臣知道,臣愿意前往,为君分忧。”   皇帝赞赏地点了点头,正欲颁下圣旨,赐封任怀风。   萧延礼忽然朗声道:“皇上,臣以为臣去更为合适。”   “宣宁侯……”皇帝不曾想还有人自愿请缨,仔细一看竟是萧延礼。   相比任怀风而言,萧延礼自然更会行军打仗,他的能力在朝野之上无人不服,如果他与萧四郎配合,只会打出漂亮的胜仗,只要是正常人,两人之间自会选择萧延礼。   但皇帝还是犹豫了。   萧家三代战死十余人,目前还没有小辈出生,子嗣愈发单薄,倘若萧延礼再去执行诱饵计划,那如何对得起萧家,如何对得起年迈的萧老太君,皇帝自然不想受更多良心的谴责。   萧延礼也看出来了,他道:“皇上,任世子顽劣众所周知,臣以为他去恐怕会坏了计划,还请皇上另做选择。”   萧延礼说话毫不客气,十分直白。   任怀风笑道:“宣宁侯前些日子才受了伤,身体还未养好,还是别多操劳了。更何况萧家子嗣单薄,老太君年事已高,五小姐又体弱多病,还需要二位公子照顾才是。至于怀风,不过是孤寡一人,毫无后顾之忧,倘若怀风能战死沙场,我那黄泉之下的爹也能感到欣慰了,还请皇上成全,还请宣宁侯成全!”   任怀风朝皇帝拱手行礼,又向萧延礼拱手致敬,他的脸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笑,仿佛此去是游山玩水一般。   任怀风继续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宣宁侯若是觉得比怀风合适,便先生个儿子出来才行。没有,那就一边儿待着去吧。”   众人闻言,善意地笑了笑,任怀风这话说得让人无法反驳。   皇帝当即有了判断,“任世子所言,朕准了。”   “皇上……”萧延礼的话没说出口,任怀风已然抢先了。   “臣叩谢圣恩!”任怀风拜首。   再抬起头来,向皇帝提出了一个要求:“臣想在临走之前,向皇上求一道恩旨。”   皇帝自然不可能不答应,“任世子请说。”   任怀风像是准备已久,直接说出了口:“臣希望皇上为臣赐婚。”   “赐婚?”皇帝惊了,倘若此刻与任怀风成亲,今后岂不是要守寡?   如此强人所难之事,皇帝实在不愿意做。   任怀风点头,“臣只求一道婚旨,望皇上为臣赐婚。倘若臣活着回来,便让臣与他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倘若臣……没有回来,臣希望他能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不必因这道婚旨被束缚。”   皇帝听到任怀风如此细说 ,便没有那么为难了,只问:“任世子相中了何人?”   任怀风回头,望向萧延礼。   “臣心悦宣宁侯已久,求皇上恩典!”   话音一落,朝野为之一震,坊间有传言不假,但传言却难登大雅之堂,没人会拿来当回事情说。但现下任怀风却当着满朝臣子求婚旨,仿佛将一个市井不入流的东西摆在了正经门面上,实在是……有伤风化!世俗不容!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任怀风当什么都没听见,继续道:“臣希望皇上解除宣宁侯与承宁郡主的婚约,臣若不能活着回来,还请皇上替宣宁侯择一门极好的亲事,怀风愿侯爷此生顺遂,平安喜乐。”   众所周知,任怀风带着三千人去打仗,回不来了。   不扛到死的那一刻,萧四郎带的兵破不了沈淳的十几万大军,更遑论斩杀沈淳?任怀风不可能回来了,他只要去了,就只有战死沙场的份儿!   皇帝思及此,问了萧延礼:“宣宁侯,任世子的请求,你是否愿意?”   萧延礼看着任怀风,任怀风没有看他,不敢看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宣宁侯……”皇帝再次提醒。   萧延礼恭敬道:“臣遵皇上旨意,没有异议。”   时间不等人,任怀风将于三日后出发,大朝会之后,他没有与萧延礼同行,径直回了奉安伯府。   萧延礼回到宣宁侯府,等了他半晌,听闻任怀风回了自己府中,便也跟着去了。   奉安伯府大门紧闭,萧延礼敲门求见,猪毛出来,说:“宣宁侯,我家三爷不见客。”   “为何?”萧延礼问。   猪毛道:“我家三爷说,他不敢见你,还请宣宁侯回去。”   萧延礼冷冷道:“他有何不敢?连死都不怕,还不敢见我?”   猪毛拦着萧延礼没动,“宣宁侯不要叫小的为难。”   “你让开!”萧延礼怒道。   猪毛依旧没动。   “小的伺候三爷多年,三爷身边离了我,恐怕会不习惯。小的三日后也随军出发了,日后奉安伯府宣宁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但此刻,三爷说了不见,小的不敢放你进去。”   萧延礼连杀了他的心都有,可到底忍住了。   “你且去告诉他,倘若他今日不见我,日后便不要来见我!”   猪毛平静地回答:“三爷说,没有以后了。”   萧延礼吃了闭门羹,即便他仗着武功翻进了奉安伯府的院墙,还是没能见到任怀风,他找不到任怀风的影子。   任怀风说不见他,便不见他。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萧延礼无比清晰地觉得,见一个人是如此之难。   他垂头丧气回了萧家,萧四郎站在门口等他。   “见到他没?”   萧延礼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萧四郎道:“他铁了心,胆子还挺大!”   “晚了,回去休息吧。”萧延礼什么也不想说,进了书房,没再出来。   三日后任怀风走了,萧延礼病了。   萧四郎临走之前来见萧延礼,萧延礼看了大夫吃了药,积极接受治疗,一点也没有颓废的样子。   萧四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萧延礼的画缸,微微有些出神。   “二哥在我心目中,一直以来都是好兄长,我曾以你为榜样,想做得像你一样出色。但后来我觉得,你的性子我学不来,你这样太苦了,我想过潇洒的日子,所以便不再以二哥为榜样了。”   萧四郎苦笑了一下,“可是这么多年,二哥你仍然让我感到骄傲,你跟大哥是不一样的。大哥就是个英勇善战的将军,他会打仗,也擅长打仗。而二哥你不同,你比大哥更像顶梁柱,父亲去世这么多年,你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整个萧家。”   “二哥,我得谢谢你,倘若没有你,我不可能过得这般潇洒。”   萧四郎顿了顿,见萧延礼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的目光瞥向了画缸,“二哥,你让我看的画,我都看了。我怕二哥今后,就只会画那一个人了。”   萧延礼终于给了一点反应,摇了摇头,“不会。”   “烧了吧。”萧延礼说得好似十分轻松。   萧四郎问:“他知道你写了折子对吧?”   “倘若他不临时提出来,去的人就是你,相比之后,我宁愿他去。四弟有私心,希望二哥好好的。”   萧延礼嗯了一声,萧四郎没话说,欲走,萧延礼道:“你早些去救他。”   萧四郎应下了,“好。”   可彼此都知道,等萧四郎找到任怀风,任怀风恐怕已然成为一具尸体,又或者尸骨无存。   十天后,萧四郎抽空回了一趟京城,正与萧延礼连同几个将军商量战术。   门房的小厮疯了一般跑了进来,“二爷,四爷……”   萧延礼斥道:“作何慌乱?退下!”   小厮畏惧地后退,紧跟着身后冲进来一个人。   打眼仔细一瞧,竟是猪毛。   猪毛是急赶着回来的,直冲着萧延礼而来。   萧延礼坐在椅子上,腾的一下站起来。   “宣宁侯,我家三爷有封信要我务必交给你。”   猪毛呈上一块破布,萧延礼接过,他便像松了劲儿似的倒在地上。   萧四郎连忙去照应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任三那小子呢?”   猪毛瘫在地上,小厮抱着他脑袋,只见他费力地摇了摇头:“我离开的时候,三爷已经被沈淳包围了,这是三爷临死之前写下的血书,让我一定要交到宣宁侯手上。”   “你说什么?”萧四郎质问。   萧延礼没理猪毛,迫不及待地摊开了破布,只见上面只有一行字。   “春风十里不如你。”   萧延礼身形踉跄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失了魂。   猪毛说:“三爷胸口中了一箭,强撑着没倒下,箭头都没拔掉,他让我把箭羽折了,说是没有时间。就这么撑了两天,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三爷让我走,那时候他满身鲜血,扯了身上一块白布,就着血草草写了几个字。他让我一定得交到宣宁侯手里,说这是他的遗言。”   猪毛说着已经哭了起来,满脸泪水。   “我知道三爷他活不成了,三爷他……他……”   萧延礼攥着那张白布,身形摇晃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他扶了扶墙,顿了顿,又继续往外走。   众人就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响。   他们奔出去,看到萧延礼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想BE了……可是不能 第28章 第 28 章   半月后,萧四郎奇兵突袭斩杀了沈淳,沈淳叛党节节败退,落荒而逃。   萧四郎亲手割下了沈淳的头颅,将其置于城门之上悬挂七日示威。   叛乱者,下场如此!   京城里还流传着奉安伯府风流世子的传言,这传言自猪毛回来的第二天开始,慢慢传得众人皆知。萧四郎私下里查过,没有幕后指使之人,真的是有人从前方战场传回来的。   他们说,任怀风被沈淳俘虏,沈淳对其恨之入骨。   将其钉在城门之上,用极长的铁钎生生钉进身体里,足足钉了十二根,任怀风才血尽而亡。   没人知道事情的真假,萧四郎攻下城池之后,也曾在那里听到人们的谈论,他在城门处站了一个时辰,想象着任怀风是如何被钉死在这里。   他不敢想,心里还怀着一丝希冀,也许传言都是假的,也许任怀风逃脱了。   可是他派人出去找了半月有余,也没能找到任怀风的影子,哪怕是尸体。   他问过沈淳,沈淳闭口不言,问多了沈淳便回答:“萧四公子,你没见到城门之下那一片黑土吗,全是被鲜血浸渍的。”   萧四郎气极,残忍地割了沈淳的脑袋,让他也在城门之上享受享受这等殊荣。   回到京城,萧四郎不敢跟萧延礼多说一个字,但他知道,萧延礼必然心里清楚。只是他这位二哥向来不爱开口吐露心声,萧四郎就更不会多提一个字,连萧老太君都命宣宁侯府的下人们小心行事。   在外人看来,萧延礼还是那个稳重自持严谨克制的宣宁侯,正常吃饭,正常做事,甚至还有替萧延礼庆幸的,倘若任怀风活着回来,萧延礼岂不是要应了当初那道婚旨,与任怀风拜堂成亲?   两个男人,违背纲常伦理,像什么话?   所幸现在任怀风战死沙场,萧延礼自不必再委曲求全了。   而萧延礼自己怎么想的,旁人就不知道了,这人心思太沉,猜不透,也不肯说。   一年后,国家逐渐安定,萧四郎与萧延礼分别收复嘉林关与风阳关边境,班师回朝。   又是一次大朝会。   皇帝突然提起要为萧延礼赐婚,说是任怀风出征之前的唯一心愿,他必然要帮萧延礼找个合适的人。   萧延礼拒绝了,他说:“臣心有所属,还请皇上不必赐婚。”   皇帝追问:“宣宁侯心属何人,朕亲自为你做媒。”   萧延礼缓缓道:“他已经死了,皇上做不了媒。”   皇帝尴尬地不再追问,只道:“宣宁侯节哀,世上还有更好的女子,切莫过分沉浸于悲痛之中。”   “臣自有分寸。”   那天回到宣宁侯府,萧延礼便跪在了萧老太君的面前,萧老太君吃惊道:“延礼,你这是做什么?”   萧延礼道:“母亲,儿子此生已不能再娶妻生子,还望母亲原谅儿子。”   萧老太君仰面抹了一把泪,叹息道:“母亲不逼你,这世上没人逼得了你。只是你才三十岁,余下大半生你该如何过啊?”   萧延礼闭了闭眼睛,仿佛想起那人的样子。   “我也怕,再过几年便忘了他的样子,这一年以来我一直在画,想把他的样子画下来,永远地记下来。”   萧老太君问:“倘若以后你忘了他,是不是就能……”   萧延礼没让萧老太君说完,他苦笑一声,“有时候记忆模糊了,那份感情反而更深刻了,母亲,我真的做不到了。”   “我觉得自己像是得了什么病,好不了,总是翻来覆去地折腾,我想梦见他,却又梦不见他,前两天四郎还跟我说,梦见他又在大街上欺负良家妇女了。可是我,我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萧延礼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萧老太君伸手抱住萧延礼,在这一刻,她才发现萧延礼瘦了一大圈,衣服底下都变得空荡荡了。   萧老太君忍不住泪如泉涌,这个顶天立地的儿子,这个风光无限的萧家家主,爱不能求不得,此刻像是只哀伤的鸟,压抑的低泣着,无声地痛哭着。   余生他能活多久,便要想那人多久,念那人多久,爱那人多久。   只是他的爱,那人永不会知道了。   半生孤寂,念念不忘。   *   十年后,萧延礼偶然去了任怀风战死的那个地方,城门已经重建,城墙底下是郁郁葱葱的小草,长得十分茂盛。   萧延礼驻足看了一会儿,随行的官员谄媚地问他:“侯爷看什么呢。”   萧延礼没有回答。   看故人。   【正文完,以下为番外结局】   *   在那墙角根儿,窝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蓬头垢面,瘫坐在地上,好事的小孩去逗他玩,笑他是个大傻子。   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也不生气。   他仿佛站不起来,别人扔给他半个馒头,他便爬着过去捡来吃。   样子实在可怜。   萧延礼突然注意到了,走近前去。   随行官员想要挥斥乞丐离开,但萧延礼没让,他走近了,问那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那乞丐没抬头,畏缩地退了退。   萧延礼突然抓住那乞丐的手,看到他掌心有一道奇怪的疤,像是穿透了整只手掌。   这一扯,露出乞丐大半条胳膊,上面遍布伤痕,陈年旧伤,一道划了一道。   萧延礼猛地一震,捉住乞丐的脸,乞丐要往后退,但萧延礼不让。   他几乎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动作,缓缓撇开乞丐的乱发,如果仔细看,能看到他的手指颤抖。   乞丐低垂着头,却不妨碍萧延礼看清他的脸。   那是何等熟悉的眉目,那是何等熟悉的脸!   萧延礼几乎要热泪盈眶,哽咽地唤了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然后将乞丐紧紧抱在了怀里,半晌,乞丐没有挣扎了,任由萧延礼抱着。   十年了,承蒙上天眷顾,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写他们的甜蜜番外~还有车~